追忆似水年华

时光大踏步前行，将美好的岁月丢了一地，我在后面苦苦跟随，捡拾一路，希望留下一点，在记忆的箱子里以供日后凭吊。

——谨以此文纪念我无可纪念的大学生活

第一章

时至今日，我几乎淡忘了自己大学报名的情形。父母每每谈论起那天的事情，我在一旁听着，宛如在听别人的故事：

“那天衣服穿厚了，去了那里热得不行，却因为还没有宿舍只能忍着。”

“报名时候，人太多，有许多高年级学生会带着他们的老乡找人情加塞，等了快一个钟头才报上。”

“领东西的时候，东西那么多，核对了半天才算对上号，等去了宿舍已经没有好铺位了，只好挑了一个靠窗的上铺。”

……

听着父母的叙述我会想：那个时候我干什么了？爸爸负责报名，妈妈负责领东西，最后他们带我去宿舍为我铺好床然后带我去吃饭。

最后我终于想起：那个时候我在看行李，坐在操场的树荫下看忙碌的人群。后来我才意识到，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有介入到这种生活中，从来没有，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以至于日后回忆起大学的生活，我会记得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却从来不曾全身心投入地经历过什么。

报名后的第二天中文系新生开会，在阶梯教室我见到了即将和自己共同度过四年大学生活的同学们。事后我想不起我们宿舍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面孔，混乱、闷热是唯一的印象。因为那天去得很迟，所以很难找到座位，于是我们六个女孩站在讲台前面的一小块空地方，那里已经有几个和我们有着同样遭遇的同学，全是女生。

“来这里坐吧！”一个高个子男生冲这我们几个的方向说点了点身边的两个空座位，我知道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因为他的目光分明锁定在我们宿舍的大美女禹屏身上。从禹屏的表情看得出她也很意外，看看那个男生的身边只有两个空座，显然不够我们六个挤在一起，也许为了表示有难同当的义气，禹屏摇了摇头谢绝了男孩的邀请。

男孩见禹屏拒绝便不再吭声，变成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这里只有禹屏没有座位，我们都是透明人。

“你们认识？”舍友筱锦华随口问道。

禹屏摇摇头，“就是昨天在辅导员那里见了一面，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心里纳闷，什么时候辅导员开过会了？

这时会议已经开始了，我们六个还有其他一些没有座位的人就挤在过道和两讲台下面的一小方空地，辅导员念完一大堆的学生守则后宣布了一件事情：关于班干部的选定。于是，中文系五个班的班干部都上台亮相，众多人里我只记得禹屏是副班长，还有那个给他让座的高个男生是班长叫李军，还有我们宿舍另一个女孩叫米娟的则是学习委员，最后辅导员宣布米娟代表学生讲话，我们傻傻地在下面拍手欢迎。

我斜眼瞥见身边站着的舍友苏美云没有拍手，目光里满是讥诮，冷冷地盯着站在一边的辅导员。我们站得讲台很近，也或许苏美云的目光杀伤力太大了，辅导员仿佛被盯得有所察觉朝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听米娟在上面讲一些煽情和表决心的话我的心里也偷偷不是滋味，昨晚我在被窝里悄悄准备了一篇竞选演讲稿，以为会像高中时候开个竞选班干部的演讲，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米娟讲完话，散会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辅导员在大家乱哄哄的噪音中又解释了几句：“同学们，这只是暂时的，等大家熟悉了以后我们会重新选定。散会！”说完又朝我们这边暼了一眼，感觉就像是专门解释给苏美云听的。

筱锦华是个直爽的孩子，事后不平地说：“凭什么就定下这些人呢？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为什么会选中他们？难道辅导员是伯乐？长着慧眼？”

那时候，我、锦华、美云已经很熟了，美云便接口：“你不认识他们不代表辅导员不认识啊？”锦华诧异地看我们，随即摇头否认：“怎么会，大家都是外地来的。”

美云用她一贯的理性而有些冷峻的语调说：选定班干部有许多暗箱操作，所谓“暂时”还有什么“以后再选”无非掩人耳目罢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有更多的理由不去变动班干部，如“已经熟悉工作了”，“工作成绩很突出”，“为了班级的稳定”……而且学生之间已有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他们就应该是班干部，即使有不服气的人反对，也无非是自己想当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一定会狗咬狗谁都不服气谁，最终落得维持原状。

我和锦华听得目瞪口呆，却并不太信服。

美云也不再解释。

事实证明了美云观点的正确性，四年里尽管发生很多事，尽管后来学生与班干部一度闹到非常僵化的状态，班干部们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动，直到毕业。

真相总会大白，后来的日子里，在班干部之间互相勾心斗角的过程中我们才逐渐知道了事情的眉目：禹屏一开始谎称外地的只是为了有间宿舍，事实上她就是本市人口，她的外公还是我们学校校长的老同学；米娟的爸爸则以其生意人的头脑在刚来就先拜访了辅导员，放下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至于李军则充分发挥其油滑的特长在开学第一天就鞍前马后地围着辅导员转，成功谋到了班长的宝座。此外，我们还知道了团支书高晴的父亲是她所在市的领导，所以来这里后直接关照了这里的市领导要求给予“适当照顾”，而生活委员、宣传委员、体育委员（男女各一个）则都出自李军和高晴的宿舍，是他们的极力推荐的结果，事实上也就是他们为自己培植的心腹。

人生的这条跑道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的起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