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整齐规划的二层小楼,形成一个村落。村中间,一条条宽阔的水泥路,阡陌相通。深秋季节,树叶已经凋落,干枯的枝叶在秋风中无力地呻吟着。路边半米宽的排水沟边,堆砌着凌乱的枯草和杂物。

一个腰背驼得像张弓的老太太,头发银白稀疏,嘴巴掉了两颗门牙,笑起来显得空洞洞的。那根外孙给她买的龙头拐杖,因为腰背弯驼得越来越狠,而被儿子锯短了很多。她佝偻着身躯,在水沟边的枯草里捡一些杂物:有孩子们丢弃的娃哈哈瓶,一次性筷子,甚至还有吃剩的水果核。她把水果核塞进嘴里,香甜地咀嚼者,吃得干干净净。又用牙齿撕咬着丢弃的瓶子,去喝里面残存的汁液。

“妈,你怎么又捡这些破烂?”李富云下班来到娘家,在老太太身边停下。老太太看着李富云,咧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高兴地笑了。

母亲刚过八十大寿,患阿尔茨海默症已有七八个年头了。近两年,出现大小便失禁,床单被褥天天湿,隔三差五还会大便在床上或裤子里,作为女儿,因工作原因,李富云不能日夜看护母亲,就在下班时赶来为母亲清洗,减少兄嫂们的一点压力。

转眼过了冬至,数九寒天,李富云想着母亲稀疏的银发,佝偻的身躯,心里总是酸酸的。她和同村的姐姐,把母亲接到家里,想好好照顾一下母亲。

夜里,富云特地和母亲睡在一起。以前母亲每夜尿床,富云总以为那是让母亲一人独居,无人照看的原因。接母亲来住的日子,富云想让母亲干干爽爽地过一个月。半夜时分,富云被一阵呻吟声惊醒。母亲不知何时掉下了床,并在床单上又拉了一堆。富云吓得头皮发麻,惊得一身冷汗。她惊恐地喊来爱人,清洗、换床单、抱母亲上床。庆幸母亲安然无恙,富云又心疼又抱怨地说:“妈,我就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怎么不吱一声呢?你要是在我家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给我的哥嫂们交待啊?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啦!”

“我咋啦?我没事啊!”母亲一副懵懂的无辜状。富云心里一阵发酸,昔日那个精明强干的母亲到底哪里去了?那夜,富云守在母亲身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一天,富云在厨房做饭,让母亲坐在身边。一不留神,母亲拿起地上一个带泥的萝卜吃了起来。等富云看见,母亲已是满嘴满脸的泥土。富云滴笑皆非,特地拿来一面镜子让母亲看自己。母亲张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很无辜地笑着。

母亲逝去的前一天,富云去帮母亲洗脚。母亲的脚面浮肿不堪,还出现了几处溃烂。付云一边为母亲洗着脚,一边止不住泪流满面几滴泪落在脚盆里,落在母亲的脚面上,母亲一反常态,头脑异常清醒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那话语,那神情俨然是精明能干的母亲又回到了身边。那份关心,那份爱护,让富云又一次体验到了母爱的温馨。富云的泪如决堤的水。第二天母亲即溘然离世。那句话,竟成了母亲最后的遗言。那份关爱,那份体贴那份母爱,一直响彻在富云的脑海。母亲逝去的日子里,富云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思念。每逢休息日,她习惯性推出电车,想去看望母亲,又猛然醒悟,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母亲可看。富云回到屋里,泪眼婆娑。她觉得没了母亲,自己竟没有了去处。她苦苦地想念母亲,想念母亲健在时的点点滴滴,想念母亲银白稀疏的头发,岣嵝的身躯,掉了两颗牙齿的嘴巴。想念母亲临终的遗言,想念母亲最后的关怀。

母亲逝去的日子,富云日夜思念,经常出现心慌胸闷的症状。有一天,她无意看到了一篇文章:父母是挡在子女与死神面前的一堵墙。富云恍然大悟,她的心慌气闷,诸多不适皆来源于死神面前那堵“墙”的倒塌。没有那堵墙,她便直面到了死神的恐怖与狰狞。善待父母,孝敬父母,其实是在庇护自己。富云觉得,没有“墙”的日子,自己活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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