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发展地图
侯敬喜，IAOL国际组织与领导力协会亚太区执行主席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苏轼
自我发展理论是IAOL国际组织与领导力协会研究后英雄主义领导力的基础理论之一。Loevinger认为自我发展是个体对内在和外在世界的认识不断加深、整合度不断提高的过程，并将自我发展理论定义为一个描述这种过程的框架地图。自我发展理论不仅聚焦于个体意识的发展，也认识到个体的内在发展离不开文化和语言环境，外部环境既支持也制约着内在的塑造，因此，自我发展是一个内在与外部环境交互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会出现自我发展的阶段性特征，并可定义为九个螺旋式上升的自我发展阶段。
九个自我发展阶段能够为领导者提供一幅人生旅程地图。要在组织发展中应用自我发展地图，就需要对自我发展基础理论，尤其是发展的分化和整合过程有清晰地理解。自我发展地图能够为Cook-Greuter所定义的纵向与横向发展提供内容与流程的指导。纵向与横向发展相结合的领导力发展项目是IAOL研究所证明的当今最有效的领导力发展形式。但遗憾的是，当前绝大多数领导力发展方案呈现的都是横向发展的模式，基于纵向发展的领导力发展在北美和欧洲并不多见，更不用说在中国。这也是绝大多数领导力发展方案未能取得实际效果的原因。
本文将阐述自我发展基础理论，尤其是发展过程中的分化与整合，以及由此演变的纵向与横向结合的领导力发展模式。
自我发展理论
自我发展理论描述了个人成长所遵循的逻辑阶段，认为发展是个体从出生到成年理解自我与世界的方式的螺旋式演化过程。自我发展阶段从简单到复杂、从静态到动态、从以自我为中心到以社会为中心再到以世界为中心，既体现个人对经历的诠释与建构，即个人对经历的理解，也体现个人对这些经历的诠释与建构如何随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丰富。
自我发展地图以自我同一性演变方式的实证研究为基础，诞生于Loevinger句子完成测试的研究。自我发展地图描述了九个理想化的自我发展阶段，是表达和展示发展模式的一种常用方法，展示个体已经掌握了什么、以什么立场进行意义建构、以及有哪些成长优势和潜力来实现进一步的发展，从而使个体更加成熟和富有智慧。虽然一切表征都无法充分体现人类发展底层领域的复杂性和神秘性，但至今尚无其他人格抽象概括方式能够媲美自我发展地图。
自我只有穿越了早期阶段才能到达后期阶段，一旦经历了某个阶段，即使基于后期阶段更复杂的视角看待和处理问题，个体也会保留早期阶段的一些特征。如同孩童学会跑后依然知道如何走一样，后期阶段包含并超越了之前阶段，早期的视角成了自我当前经验的一部分。因此，后期阶段能够理解早期阶段世界观，但早期阶段无法理解后期阶段世界观。
自我发展类似于攀登天空之城梅黛奥拉，沿着盘山公路向上，我们都能够看到更多我们走过的迂回曲折，看到远处平原的城镇与岩顶的修道院。离山顶越近，我们就越能够看到身后曾经被隐藏的景色，以及各个修道院不同的角度。当我们到达修道院，穿过中世纪的教堂，置身岩顶，站在众神可能站过的地方时，所有景色便一览无余。自我发展所带来的逐渐走向一览无余的体验，能够让我们看到更多可能性，让行动更加及时、明智与系统化。
自我会在一生中通过个体与环境的互动不断发展和蜕变。发展是一种潜力，适当的支持和挑战以及环境结构的优化能够刺激和推动发展，但发展不是必然的，个体也有权在人生任何时候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无论如何发展，个体通过理解所获得的知识和智慧总是不完整、具有局限性的。各个阶段都拥有明显优势与深刻洞见，但也有其特有的弱点和新的不良表现，因此后期阶段并不一定优于早期阶段。处于特定后期阶段的个体的适应性和幸福感也并不一定高于早期阶段，毕竟个体的发展阶段越高，越能够深刻认识到生活与工作中无法解决的困惑和矛盾。后期阶段的优势更多体现在对早期阶段的兼容性，也就是说随着健康发展的不断深入，建立基于后期阶段的流动性能够更有效地匹配复杂与多变的外部环境。
发展阶段是个体意义建构能力与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的结果，环境可能会加强和支持、也可能会否决和挑战个体当前的发展阶段。因此，发展过程受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理解过往环境所建立的发展阶段，二是与新环境所形成的新的关系和角色所揭示的发展阶段局限性。当个体能够意识到这种影响，发展过程便具备了可能性，从而影响到个体对于事物与环境的描述、思考与改变。发展阶段本身是主观的，受限于自我建构意义的能力，而发展过程能够不断提高个体对主观发展阶段的认知，直到个体能够对发展阶段本身进行思考，主观便会开始向客观转变。当然，新的限制性因素会不断出现，因此，通过主客观循环的过程，不断反思与重构早期阶段，个体便能够分化和整合更复杂的经历。
发展的分化与整合
自我发展是一系列分化与整合不断交替循环的意义建构的过程。个体总是力求通过创建一个连贯的叙事来解释自己的整体体验，在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不断创建的过程中，重分化轻整合与重整合轻分化总是不断切换。个体通过寻求分化与整合的平衡呈现自我的行为、情感与认知，在发展中既渴望分化又期待整合，呈现双重趋向。
自我发展的双数阶段，即投机者、运筹者、重构者和整合者属于分化阶段；单数阶段，即遵从者、成就者、转型者与造物者代表整合阶段。分化类似于科幻故事中与外星人的接触，例如变形金刚系列故事，赛博坦和地球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世界产生交集，结果带来的是困惑、紧张、冲突与自发性活动，在这种混乱中，会产生高度分化的新系统，新系统会有不确定性与冲突，当这些冲突得以解决，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更综合的系统，实现同化和整合。整合后的系统范围就会扩大，在知识和能力方面有所提升，而且功能水平更高。
分化阶段的个体通常会与先前所体验的环境与经历保持距离，通过广阔的新视角对早期的问题进行分析，并对不理想和艰难的处境做出回应与反思。分化阶段的个体常常会维护最新建立的独立性，并否定早期生活和工作的认知，由此失去了早期的连接性与确定性，个体通常会体验到诸多痛苦。
整合阶段的个体通常会与特定的环境融为一体，与类似的人产生共鸣是整合阶段个体的普遍特点。因为对归属感、认可和尊重的寻求，遵从者会与表面相似的人产生共鸣；因为对目标和价值实现的追寻，成就者会与同样目标的实现的人产生共鸣；因为对不同系统层面关系的促进，转型者会与有共同价值原则的人产生共鸣；因为对世界和人类本源的探索，造物者会与有共同精神体验的人产生共鸣。整合阶段更具有社会性与集体性，这种与世界的连结会让个体更具有认知、情感和行为需求的满足感。
从分化到整合的整体转变同样标志着从英雄主义到后英雄主义的转型，从出生到成人的发展呈现了个体不断提高分化程度以获得自我同一性的总体趋势，而这一趋势呈现自我发展地图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领导者纵向与横向发展
自我发展具有一个总体的进化方向，但不同的个体会有不同的发展方向，包括同一阶段的横向扩展、发展到新阶段、回退到早期阶段。横向扩展是指在特定阶段培养新技能、完善信息与知识，聚焦于个体在特定阶段的深度；发展到新阶段是指纵向向上获得新视角，向上包括暂时突现或实现转型，聚焦于个体自我发展的高度，这也称之为纵向发展；回退到早期阶段是指由于人生境遇、外部环境、压力和疾病等导致暂时或永久性退化。因此，Cook-Greuter认为纵向发展涉及自我发展的中心阶段、突现阶段和回退阶段，聚焦的是转型与智慧，而横向发展聚焦的是技能与知识。
对于组织领导者来说，横向发展适用于应对技术性挑战，也就是已有解决方案的问题或任务，例如提高通信产品线的生产效率，通常采用精益六西格玛之类的方案可以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对于过去的传统工业时期，横向发展显然是一个最佳方案。但要应对适应性挑战，也就是没有解决方案的任务或未知的问题，尤其是对面临不确定和快速发展的环境、承担组织变革与战略规划任务的高级领导者来说，纵向发展却是最优的发展模式。
纵向发展的核心并不仅是内在自我的转型，而是在自我、语言、文化和环境的动态互动中得到发展，所以纵向发展是一个建立组织与个人敏锐度的过程，而敏锐度正是当前社会发展阶段优秀的组织和领导者所必备的。纵向发展的意义不仅在于发展领导者的适应性，更重要的是当领导者进入一个更高的阶段和境界时，横向发展也具备了更多的可能性。这个过程类似于俄罗斯套娃，一个娃娃被套在另外一个娃娃里，先前阶段作为子集合被包含在了新的阶段中，每个后期阶段都是一种全新的智慧模式，但同时又是更大、更复杂意义系统的一部分，外形相似但大小不同的娃娃也给横向发展提供了不同理解技能与能力的平台。比如对于战略规划，遵从者偏好战术层面分解和高度稳定性的执行流程，但转型者能够理解战略规划的模糊性和不稳定性，探索价值观、愿景与商业模式之间的动态交互。所以即使高级领导团队在使用同一套战略规划的流程，遵从者和转型者阶段的领导者关注的焦点也可能差异很大。
但并不是说传统的横向发展没有意义，而是领导者发展要建立一套纵向与横向结合的体系，随着领导者的纵向发展，他们思考和运用各种技能与能力的方式也会变得更加多元化，从而能够发现和抓住更多的机遇。这对组织的启示是，设计领导力发展方案时应将视角从关注领导者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技能和能力转移到领导者发展到什么阶段才能运用这些技能与能力上。
领导力发展项目为能取得效果，受组织对纵向和横向领导力发展的偏好影响。这种偏好首先受制于组织所处的阶段。前英雄主义组织渴望获得权威和忠诚，英雄主义组织聚焦于建立专业与职能分工，后英雄主义组织致力于跨生态系统的协作与互依。三者对于领导力发展的理解差异显而易见。横向领导力发展模式匹配了前英雄主义或英雄主义阶段的组织偏好，这些组织通常将领导力发展视为一次活动，期望在投入很少的基础上快速实现绩效改进或人才发展，所以领导力发展通常呈现的模式是两天的知识或技能培训活动，最多是一系列知识或技能活动组成的所谓领导力发展项目，这显然对短期绩效有促进作用，但与领导力发展的本质依然有很大的鸿沟。而服务商也乐于提供只需衡量满意度的培训产品，毕竟巨大的培训市场对所有服务商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其次，纵向发展的周期是大多数身处激烈市场竞争的组织所不愿面对的。IAOL研究发现当环境有利且个人乐于改变时，个体达到新的阶段需要四到五年时间，即使参加了卓越的纵向领导力发展项目，领导者也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新的阶段。一般组织很难有耐心对此进行投资，当然，商业环境的快速变化，领导者在分化阶段对组织的怀疑与远离也是其中的原因。最后就是纵向领导力发展项目受顾问和教练所在发展阶段的制约，横向发展内容的实施并不需要顾问和教练处于较高发展阶段，但IAOL研究发现纵向发展要求顾问和教练至少要达到重构者阶段，在IAOL样本库中，达到和超过此阶段的顾问与教练不足20%。
综上所述，领导者的发展犹如哥伦布凭借航海知识、生活常识、模糊但逐渐清晰的地图以及直觉寻找未知的新大陆，而自我发展理论呈现的正是这样的过程画面。过程的分化与整合能够帮助组织领导者理解从社会规范到建构自我的过程，并通过纵向与横向领导力发展结合的方式提高领导力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