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戴危叨先生

书艺通三昧 诗才接八叉

—我所知道的戴危叨先生

漆钢

戴危叨先生,别号竹下老人,重庆綦江县人。生前为重庆文史研究馆馆员、重庆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暨重庆市诗词学会顾问,以诗、书蜚声巴渝艺坛。

最初知道戴老的大名,是缘于江友樵先生为我书写的一幅作品。这幅作品的内容是戴老为江先生作的一首七律:“年少风流倜傥姿,云烟丘壑任栖迟。京华竞看江郞画,名士争题说项诗。漫有青衫遮傲骨,犹怜白发剩情丝。于今史册留名字,已是人间瞎画师。”看得出江先生对这首诗是很满意的。也正因如此,江先生以一纸条幅书写后,一高兴就送给了我。我当时想,以江先生眼高于顶的性格,谁能让他这么看重?

直到1996年,由重庆市书法家协会和重庆市文史馆在位于解放碑新华书店的民风堂,共同举办了《戴氏父子书法展》后,才对戴老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戴老早年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曾获黎锦西、郦衡叔等名师指导,诗书大进,曾获大学生书法一等奖。青年时期的戴老品德端方、秉性刚正。毕业后跻身教育界,被綦江中学聘去教授国文、英语。抗战期间,经人介绍在綦江教育馆工作,曾建议为抗日将士劝募寒衣,并草拟宣传启事,带领一些同事在县城内逐户登门劝募,募得不少寒衣和现款。对此, 戴老曾有《寄綦江民教馆诸同事》记其事:“惊闻武汉果沉沦,又报长沙大火兴。痛哭生灵遭浩劫,忧心何日靖倭氛。男儿有志当投笔,国难当头重一心。遥念南州诸同事,寒衣已否寄前军?”此诗感时忧世,真情毕现。另外,他还曾创作话剧《正气之歌》以激发师生的爱国热情和信心,从中可知当时的戴老实一爱国热血青年。与此同时,他还与几位年长诗友结成“青云诗社”,常课余游山,分韵作诗。戴老以耿介之心,或寄概人生,或咏史怀古,或歌咏山川,或伤于国难,或赠友抒怀,发乎至性,注于笔端,流为韵句。后又执教于重庆南开中学教授国文。当时的南开中学为最有名的中学,聘请教师要求必须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生。据他的学生回忆,那时的戴老虽然年轻,但恪尽职守,满腹经纶,治学精谨,为同仁所推重,为学生所景仰。对于唐诗宋词,尤其有精深的研究。

对于诗文,戴老认为,诗文贵学识才情,而在才情的基础上,又当以清新二字取胜。故其诗词不用僻典显深沉,不以拚凑装配欺世人。言之有物,发乎真情,别感天然。如《郊游分韵》:“清溪流水水淙淙,夹岸丹枫照眼红。衰草连天秋意老,孤峰矗立白云中。”《游三百梯峡谷分韵》:“双峰夹峙气萧森,来坐崖前啸复吟。峡谷奔泉明似练,寒禽掠水入林深。”《青龙嘴大雾分韵》:“濛濛大雾起高峰,掩过青山几十重。隐约行人崖上过,飘然仙侣走云中。”虽然当时作这些诗时才只有22岁,但其诗风明白晓畅,声韵和谐,词清气顺,不歇余韵,让我们从中可感受到白香山、杨万里及陆放翁之遗风。

我印象中的戴老,是一位为人善良,为艺一丝不苟的徇徇儒者。试举一例为证:大约是1999年,我请重庆市书协办公室主任周世国先生帮我求一幅戴老的作品,万万没想到的是,戴老居然一次写了七、八幅行草书作品和他的《竹下居诗抄》签名后专门寄与我,这令我感到非常意外。之所以请周世国先生代求,就是担心自己太年轻,且与戴老还不太熟悉而被拒绝。万不曾想到戴老居然如此洒脱与不拘一格,这着实让我感动莫名。

出生于20世纪初的那一代文化人,由于时代氛围的原因,他们大多有着很好的家学渊源,这让他们具备了很好的传统文化修养。绝不与当今听几场《论语》《道德经》《三字经》的讲座就算是补了传统文化这一课的现象同日而语。戴老幼承家学,出于名校,毕生精研传统文化。退休后,曾应邀参加《中国汉语大字典》的编纂工作,由此可知他深厚的国学修养。他的书法作品,绝大部分是书写自己的诗词。他有一首《论字外功》这样写道:“读书破万卷,下笔有神会。蕴玉似山辉,怀珠若川媚。学识孕心胸,灵犀通腑肺。风格自高标,源头来活水。俗人半解书,但知碑帖贵。胸中无点墨,依样葫芦绘。婢学夫人苦,一生徒劳费。字外有功夫,书道存三昧。百艺各专攻,斯理亦不废。欲辨已忘言,此中有真味。”此诗似信笔而成,明白如话,但却言浅意深,言之成理。

以戴老之诗人风致来观赏其行草书,实乃其诗意与山川存胸之人格外化。清人刘熙载《艺概》有云:“笔性墨情,皆以人之性情为本,是则理性情者,书之首务也”。戴老于书宗“二王”、褚遂良、米芾等。他擅楷、行、草,总体予人以清雅俊逸,流丽飘逸之感。他有一首七绝《论草书》:“急电流星百态惊,但凭风骨见精神。不知点画真情性,堆墨成山枉费心。”可以看出他重风骨、重情性的书法观。具体反映到他的书作中,既让人深切感受到他作书时了无挂碍的心态,同时也可发现他在传统的吸纳中,并不贵远贱近而有着明显时代审美风貌的自觉探寻。其行草书信笔写来,挥洒自如,笔笔皆活。点划端整清丽,不拘中锋侧锋;用笔皆劲健阿娜、活泼洒落;结字不囿于成法,追摹帖学而能自出己意,于清俊飘逸中寓刚劲峭拔之感,极具自由之境而绝无拘束之态。人说艺术诞生于拘束而毁于自由,但对“度”即分寸感恰到好处的拿捏正显示了戴老的高明之处。反映出他对前人优秀传统的师承和自己的独特理解。

晚年的戴老,活得从容而安静。他曾创作大量诗词并写过《中国旧体诗词向何处去》《中国古体诗歌的文学价值及其现实意义》等文章,对古体诗的现实意义及发展多有思考,读来让人每有启发。

今年是戴老诞辰100周年的日子,谨以此文略表缅怀先生之忱于万一耳。据我所知,戴老与渝州诸老如许伯建、魏宇平、杨钟岫等惺惺相惜,保持多年的君子之交而每有酬唱之作。兹将屈趁斯先生赠戴老二绝迻录于下,以殿拙文:

一牖梅花澹也馨,朗吟文翰墨磨人。赤诚掬尽为师表,舌有风雷笔有神。

口倦常期石点头,书城探赜老恭州。毫端意匠终成卷,犹有文光射斗牛。

丁酉仲秋于适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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