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和阿澜
年前阿澜约我一起去做头发,当然,前几个月,做头发也仅仅是做头发。
我们去了一家比较有名的连锁店,我是不爱折腾头发的,单纯的去陪她。
Tony老师开始给阿澜推荐各种套餐办卡,最后阿澜选了一个可以打3折的贵宾卡,当然卡是来之前借的,她怎么舍得办那么贵的卡。
Tony老师去准备染发用品,阿澜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大店就是不一样,还有免费水果点心吃,只是贵了点。“
我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吐槽道,狗改不了吃啥来着?
曾经阿澜是我的偶像,比如那个时候她总是戴着耳机听着歌洋洋洒洒的走在校园里,即使是遇到主任也不摘下;那个时候她总是敞着校服,留着披肩的长发,上一秒被主任抓去做教育典型,下一秒就去烫了头,继续像个小太妹一样行走在校园里,然而她的成绩夸张的好,所以大家总是背后羡慕又无比尖酸的议论她。
认识阿澜那年,我们都在读初中。所谓认识,只是知道她叫阿澜,知道她喜欢听歌,校服兜里永远踹着随身听,看到阿澜,我只想到一个词,特立独行。
后来也许是缘分,高中我们是邻班,那个时候我们依旧处于曾经的校友阶段,路上偶遇的时候会打个招呼,叫一声阿澜。
某一天,阿澜忽然站在我们班门口,看到我走近的时候,她朝着我走了过来,一直以来她都是那种说话不会转弯,走路自带气场的人,可是今天我一眼就看出了她脸上的窘迫。
她问我借了300块钱,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多,借她这300也是犹豫了。
这一次之后,我们熟络了很多,后来她每个月都会和我拿钱但是第二个月钱一到手就还。
(2)翔子和阿澜
后来,忽然有一天从别人口里听说她和一个体育生谈恋爱了,那个男生叫王翔。
我跑到她们班问她,她硬着嘴说不是,只是玩的比较好罢了,可是下一次她和我拿钱的时候还是如实说了。阿澜说,翔子家条件不好,但是体育队的人和我们普通的高中生不一样,他们要参加各种比赛,请教练吃饭,请队友喝酒,各种逢场作戏少不了钱。
十三四岁的时候,阿澜喜欢听超级女声,下课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揣着随身听,听周笔畅。十七八的时候,阿澜依旧喜欢听歌,只是兜里揣着的是我的MP3,一个MP3一百块,可阿澜舍不得买,认识翔子之后她舍弃了很多曾经想买就买的东西。
翔子每天早上六点就去操场晨练,周末,阿澜潜入我们宿舍,趴在我枕边央求我和她去操场上看翔子,我耐不住她无休止的絮叨,便和她去了。
北方的三月,冻的我直哆嗦,我们站在看台旁的大树下,翔子穿着白底黑边儿的田径运动裤,短的遮不住屁股,阿澜抱着我的胳膊眼里冒星星。
翔子训练完直接跑了过来,我自觉的离开了一些,翔子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知道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阿澜是幸福的,过圣诞节的时候阿澜让我回宿舍等她,洗漱之后阿澜过来,她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和一束玫瑰,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福。
“翔子送的,巧克力你吃,花我留着。”说完阿澜又问我最近有没有买新衣服,借她穿两天,要和翔子出去和朋友吃饭。
那个时候我总是在阿澜那里蹭各种吃的,蹭吃蹭喝的时候总会听到关于翔子的各种事。
她将手腕上的珊瑚石给我看,说是翔子去保定参加比赛带回来的,说今天和翔子去门口吃了铁锅焖面,他把所有肉都挑出来给她吃,我说你寒碜不寒碜,吃个饭你都能觉得浪漫,阿澜打开QQ空间给我看翔子外出比赛偷偷写给她的信,我看的浑身鸡皮疙瘩,上次在操场上遇到他俩,似乎是在吵架,阿澜怎么踹他他都不动,最后阿澜骑在翔子的肩上高兴的走了,一个将近一米七的女汉子骑在别人头上,那画面简直辣眼睛,可是渐渐的,我觉得翔子待阿澜其实还是不错的。
高考过后,成绩下来那天,阿澜Q我,说她想去石家庄的一所大学,问我去哪?我说去天津吧,就我们这个分数,去北京困难点,但天津还是可以的,离家近,而且以后说出去还是在大城市上过学的。
那个时候阿澜忙着谈恋爱,而我整天懒懒的,那之后我俩就没联系,开学那天,在楼道里碰到阿澜,是翔子送她来的,我以为阿澜是听了我的劝才来的,后来才知道翔子就在天津附近的一所专科院校,距离半个小时。
而我和阿澜鬼使神差的竟然进了一个学院,虽然不在一个专业,但是住上下楼,大部分公共课都是一起上,翔子不在的日子,除了上课阿澜整天和我腻在一起。
周末约阿澜去看电影,阿澜一句没钱就回绝了我,我说阿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抠索索了,阿澜说,下周翔子要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最后强行拉着我去超市,用我那准备买电影票的50块钱买一大兜零食,回宿舍两个人趴在床上下载电影看,阿澜说你看这样多经济实惠,比去电影院强多了。
那个时候和阿澜最常做的事就是骑着扔在街上都没人捡的自行车去附近的小镇上买小吃,每当说起这个阿澜就忍不住怼我,这就是你选择的所谓的大都市,通往市区只有一趟车,去趟火车站要两个小时,方圆几公里都是果园,还不如去和翔子上一所大学,我说,我们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每当此时,阿澜都会撇嘴,她说我和她老大姐似的,那么世俗又势力。
某一天阿澜忽然说,咱们今天吃火锅吧,她说翔子来的时候,为了节省开销,他们买了口小电锅,每次都自己做饭吃,外面太贵了。就在我诧异的时候,阿澜已经借了两辆破自行车来,去镇上的路并不好走,一路坑坑洼洼,而我骑着的那辆自行车由于手刹不好用,一头扎进了旁的葡萄园。
那天,阿澜为了补偿我,买了羊肉,我们回宿舍煮了满满一大锅,直到两个人躺在床上翻身都困难的时候,我调侃阿澜,认识你这么多年,这是你最大方的一次,阿澜开心的说,翔子过两天过来,请你吃大餐,他今年就实习了,以后老娘也可以和你一样潇洒的花钱了,以后你穷了,老娘包养你。
六月,考试周结束,准备回家的那个晚上,我正在收拾东西,阿澜风风火火的来宿舍找我,在校门外的烧烤摊上我见到了翔子,他还是老样子,和我没太多话,坐下点了一桌子烤串儿,自己点了啤酒,给阿澜点了果汁却没有我的。我挨着阿澜坐下,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漂亮的手钏,后来阿文告诉我那是翔子给她的生日礼物,花了2000块钱呢,我不禁唏嘘,翔子真舍得。
那个暑假过后,翔子开始实习,而我准备考研,炎热的周末,阿澜来自习室找我,递给我一瓶冰镇的营养快线,随便翻开一旁的题库不禁感叹真难,我问她你真的不考了?说好的要做好研友,一起杀进央财呢。阿澜深吸了口气说你就别劝我了,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我家人本来就看不上翔子,我再考研岂不是徒增阻力。
(3)我和翔子
翔子家和我家只隔了不到200米,翔子五六岁的时候他爸和一个来附近做生意的女人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如今连个生死消息都没有。翔子他妈有眼疾,养他到大不容易,小时候翔子就像个祖宗,走到哪打到哪儿,我一直小心的避着他,而他也是每次见到我都是大眼瞪小眼要吃了我似的,有一次翔子趴在我家墙头用石子打刚刚结起的南瓜,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平时怕他怕的哆嗦,那天跑过去,一脚把他踹下了墙,还不忘上脸抓了两把,翔子他妈带他找来的时候,我妈说以后不准抓人脸,要不然长大找你做媳妇,翔子也附和说,对,让你做我媳妇。因为这句话我哭了一整天,我才不要给那种人做媳妇,之后每次见到翔子都恨不得踹上他两脚。
我们做了十几年邻居,翔子从来没有来找过我,过完年,准备返京的那天,翔子第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出门的时候他正蹲在门口的电线杆下抽烟。
我们一路朝着公交站走,翔子没话找话的问“:北京过的怎么样。”
我知道他不会是在问我,可是不管是我还是阿澜,我们都是普通的大学生,拿着拖首都后腿的工资,一小半付了房租,可是我想对于阿澜来说再坏也好过和翔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拍毕业照那天,我和阿澜躺在操场上,六月的阳光很刺眼,我们用手蒙着眼睛感受着短暂的温暖,阿澜嘲笑我脑子笨,数学才考了70多分,要不然她就可以有一个硕士闺蜜,我说还不是为了陪你,怕你一个人去北京混不好,怕翔子欺负你。阿澜嫌弃死我这个电灯泡,她说终于结束异地恋可以在一起了,我也从心里替阿澜高兴,我们迷信的认为七年之痒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2015年七月我们初次到北京,已经在北京混了一年的翔子来车站接我们,身高一米七的阿澜一下扑到翔子怀里,拍着翔子的大胸肌说,你看只有翔子才能受得住我这一扑,如果是别人早被我这魁梧的身材砸扁了。
只是翔子安顿好我们不到两个月就回家了,她妈眼疾犯了,翔子一回去就是半年。阿澜苦着脸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住了,我想搬到公司的集体宿舍去。
送阿澜去宿舍那天,天气还很冷,可是一进门一股热浪扑的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卫生间返潮的味道在不通风的房间里更加突兀。
城中村的自建房,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子住了六个人,地上堆满了行李箱,脸盆,鞋子,里面的环境绝对和学校的宿舍差了好几个档次,可是阿澜却毫不犹豫的住了进去,唯一的好处,那里不要钱。
那个时候我和阿澜都拿着不足3000块的工资,好在刚开始家里还有补贴,可是那些钱她拿了大部分给翔子,她说老家工作机会少,工资又低,翔子说等他妈好点了他就来北京找我。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大半年,半年来我们的工作越来越忙,另外阿澜住的偏远,再见阿澜,她已经剪了短发,我仔细想想,我们有七个多月没见面了。
我说翔子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来,你别那么省吃俭用,瘦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今天请你吃大餐好好补补。
阿澜缠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今天我请你吃火锅怎么样,蹭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经济自由了,不过说好了,海底捞还是太贵,吃呷哺吧,保你够吃。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阿澜已经和翔子分手了,我没问太多,那天阿澜终于肯买一支迪奥的口红,抹在唇上的时候用力的吧唧了一下嘴,颇为感慨的说,就是比十几块的好用。
翔子一向不善言辞,我不说话,他就跟着,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尴尬:“还行吧,反正比小地方赚钱容易。”我答,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他,想问问他你真的不去北京了吗,那里有还在等你的阿澜。
翔子依旧沉默的和我走着,过了好久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给我说:“给阿澜,欠她2000块一直没机会还。”
“你欠她的何止两千块钱。”那一刻我是愤怒的,不仅话不中听,那一刻我想我的表情也是不屑的,我疾步朝前走着,心里诽谤,怎么会有这样的渣男,可是愤怒过后我还是返了回去,我抽过他手里的钱揣进了兜里,心想这些钱够阿澜买好几盒纪梵希的散粉。
翔子说,如果阿澜也像你这么刁钻我也就放心了。我白了他一眼,赶紧上车了。翔子说的没错,我从小就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我们住了二十几年的邻居,从小到大彼此看不顺眼,用阿澜的话说,翔子看不上我的世俗和势力,而我也是对他的痞气避之不及。
翔子对着车窗摆手,这一次我回应了他一下,因为我们都长大了,成长让我们不去记恨和在乎那么多曾经深以为恶的东西。
(4)我们
那天,阿澜的发型做的很失败,不仅染颜色深浅不一,发梢还焦了,阿澜和他吵的不可开交,出来之后我本想安慰她,她却笑了,她说这样也好,明天不用去相亲了,可怜了Tony老师,成了我泄愤的工具,下次过来还找他,让他拿个提成。
阿澜说,人们都说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端恋情,可是刚才我发现我根本不用去刻意忘记翔子,他有他的不得已,我有我的追求,既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急着忘记呢。
那天,在车站,翔子说,阿澜如果和你一样刁钻就放心了,那年我在操场上踢球,一球飞到阿澜头上,若是别的女生早哭天抢地,可是阿澜只是揉了揉头,一脚给踹了回来,那时候我就喜欢她不矫情,我追她的时候,海子也在追她,后来我们好了之后,我问她为什么选我,海子什么都比我好,她说她觉得我很可爱,翔子笑的像个傻X,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他说,你别和阿澜说我家的情况,她肯定会心软。
过年的时候,听妈说,翔子他妈的眼疾好多了,类风湿却严重了,年轻时干活劳累落下的病根,如今刚刚不到五十岁就杵着拐杖出门了。
过完年回来收拾屋子,无意中翻出了毕业前用的手机,充了电,听着国产机刺耳的开机声,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翔子,阿澜,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