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韩国统一部证实,位于朝韩边境开城工业园区内的朝韩联络办公室大楼已经在6月16日下午2点49分被爆破。所幸此前因为新冠疫情的流行,朝韩双方已于1月30日撤出了该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因此没有人员伤亡。
▲朝鲜式“爆力美学”(图片:KCNA)
这次事件可以断定是朝鲜方面所为,事情的导火索,则很有可能是近期韩国境内的脱北者组织利用气球向朝鲜平壤等地发布大量反朝传单,被视为违反了双方在《板门店协定》中的共识。被激怒的朝鲜方面早就预警“在不久的将来,韩方将会看到毫无用处的韩朝联办坍塌成一片废墟的情景。”
那么什么是朝韩联络办公室,它的炸毁又会对朝韩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和平的努力
1953年7月,在板门店签署的《朝鲜停战协定》宣告了朝鲜战争的全面停火。但从法律意义来讲,这份协议只规定了停火,双方并未谈和。这种法理上的战争状态绵延了半个多世纪,是朝鲜半岛诸多混乱的根源。
▲《朝鲜停战协定》是由朝鲜人民军,中国人民志愿军以及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三方签订的,韩国并没有代表出现在签署现场,意见也不重要。
当然,在经历了数十年日本的残酷统治和三年死伤以百万计的内战之后,南北双方深知战争的残酷,因此并没有重启战端,也都愿意做出和平的尝试。
▲在朝鲜半岛上的战争,无论谁输谁赢
都要由这片土地及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来承受
只是这种和平尝试在域外大国的干扰下,始终很难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在1991年冷战结束之前,朝鲜和韩国都没有建立任何正式的双边关系。
▲1973年朝方的朴成哲(左)和韩方的李虎乐在会议上谈笑风生,虽然双方没有任何正式的协议或者领导人会晤,但私下接触的从未间断过。
直到90年代初苏联轰然倒塌,深刻地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局势。朝鲜和韩国的双边关系也进入到了新的阶段。
远在欧洲的两德统一,让双方看到了和平统一的可能性,双方各提出了自己的和平统一方案:韩国在70年代汉江奇迹之后,经济上对朝鲜有着明显的优势,而且朝鲜半岛本就稀缺的平原大都集中在南部,所以韩国的人口数量大概为朝鲜的2倍,因此韩国希望能像两德统一一样以韩国的宪法和政治制度为主,以吸收朝鲜的土地和人口的方式实现民族统一。
▲NASA制作的朝鲜半岛夜间灯光地图,朝鲜的电力和邻居相差有点大,不过最初的选择不同,仅从经济层面的判断是片面的,现在也不是最终的结果。
而朝鲜方面,则是根据金正日在1980年提出的设想来提出方案,建议成立“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南北双方各保留自己的政治体制和各项制度,两个政府同时存在,但不能有外部势力存在,也就是说驻韩美军需要离开朝鲜半岛。
▲1945年美军进驻韩国,以后也没打算走
尽管分歧还是很大,而且目前来看两种方案都不十分现实,但对于双方来说也算迈出了第一步。
有了破冰的第一步,后面的事情就好操作了。20世纪90年代初,南北双方交流频繁。双方高层不断释放善意和交流的意向,1992年在板门店召开的第五次南北高级会议上双方签订了《南北基本协议》,这是朝鲜和韩国达成初步和解的一个信号,意味着双方的沟通将常态化。
▲朝鲜士兵和韩国士兵面对面背对背站岗的日子
似乎是没有尽头
该协议以及后续签订的文件中确定,双方将建立“联络处”以保证两边的政府官员和居民有在必要时进行对话的机会。
最开始的联络处并不指代某一个地方,而是热线电话的通信中心,双方联络官的运作方式是:上午9点开通商务电话,下午4点关通电话。这就是所谓“板门店频道”。
▲板门店的和平雕塑,推了多少年了还没进展
后来随着双方交往程度的加深,朝韩决定建立开城工业园区,并计划在此设立一个可以面对面交谈的联络处。
2005年,朝鲜和韩国政府共同决定在开城设立朝韩交流与合作咨询办公室,办公楼的2楼有10名韩国官员,4楼有10名朝鲜官员,他们每天下午在三楼的会议厅开会。
这个机构的存在的确促进了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的谅解,加强了合作,但它也遭受到了极大的非议。
根据当时韩国领导人金大中的构想,双方的关系将在这个办公室的基础上不断升级,以至于可以在首尔和平壤互派使者。然而韩国国内的部分政治势力却认为这一观念侵害了大韩民国的统一主权,是“将内政问题外交化”的卖国行为。基于同样的理由,韩方的倡议在朝鲜也有相当的阻力,南北互通的计划始终缺乏进展。
▲2000年的双边领导人会面是自朝鲜战争后的第一次推进了朝韩的关系,双方将在和平统一的前景下共同努力
▲2000年签订了《南北共同宣言》之后双方开始频繁的交流,6.15宣言甚至被称为”民族共同的统一纲领”
等到李明博上台之后,朝韩关系再一次的降到冰点,这个机构也于2010年被撤销。
板门店宣言
朝韩交流与合作咨询办公室关闭之后,双方处在8年没有常设交流机构的状态,这也是朝鲜半岛双边关系持续恶化的8年。
2016年,南北关系跌倒了谷底,在朝鲜进行了第四次核试验和发射“光明星4号”卫星后,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宣布全面中断韩朝仅存的经济合作项目开城工业园区。这等同于切断朝韩最后的联系纽带,这两个国家仿佛滑向了兵戎相见的边缘。
▲作为南北友好与合作样板的开城地区
实际上是起起落落,开开停停
然而不久,朴槿惠爆出亲信干政的丑闻并遭到弹劾下台,文在寅以极高的支持率夺得了总统之位。
▲文在寅代表左翼民主党赢得大选
更注重东亚圈内的联络,这是其执政的特色
与朴槿惠强硬的亲美立场不同,文在寅及其政党的外交策略是有限发展同周边邻国的关系,而缓和半岛南北关系更是被视为重中之重。
因此在2018年,文在寅与金正恩在板门店会面,并共同发布了《板门店宣言》,内容不仅包括重启开城工业园区等一系列经济合作项目,也包括恢复李明博时期关掉的那扇交流的窗户。
▲相见恨晚,浓情蜜意的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在美国的压力之下,这个机构的成立举步维艰,最终拖到当年的9月14日终于开始运营,命名为南北共同联络事务所事务处,由双方副部长级别的官员担任负责人,负责人将主持每周五举行的例会,也是双方磋商时的交涉代表。
▲终于剪彩了,朝韩联络处开始运营
预示着朝韩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
此外,两国会派遣15至20名各专业部门官员常驻联络事务所,负责磋商联络、政府间的会谈协商、为民间交流提供支援及便利两地人员往来等。
办公室选址方面,韩国提出设在开城综合支援中心大楼,这是开城最显眼的建筑物,有15层,意在凸显韩方对双边关系的重视。而朝鲜方面则建议设在4层楼的朝韩交流与合作咨询办公室旧址,有恢复破裂关系的意义。
▲在开城工业园内算的上是比较好的建筑
选址于此,也象征着双方对南北统一的期望
最终选址依照了朝鲜方面提出的方案。事务所第1层为教育中心和信息室,第2层为南(韩国)办公室,第3层为会议厅,第4层为北(朝鲜)办公室。双方人员每周能在3楼会一次面。
之后双方为了进一步扩大交流,韩国首尔市钟路区双清洞还有一个办事处分部。
然而由于朝韩宪法皆规定自己是朝鲜半岛的唯一合法政府,因此这个事实上的外事机构,在双方的名义上都被有意抹去了外交属性。朝鲜方面派驻的负责人为人民军军方代表,而韩国的负责人及其他官员都出身于大韩民国统一部(一个专门致力于半岛统一的部门)。
关系最终破裂
这一个小小的办公楼,体现了朝韩关系的风云莫测。
朝韩联络办公室设立之初是希望借此建立一个永久的和平交流制度,但却因为政治原因不断地被中断。
▲毁灭吧,统一...
2019年2月朝美首脑会谈谈判破裂,直接影响到了该办公室的运行,自2月22日以后朝鲜代表便不再参与双方的例行会议,办公室遭遇了长期的停摆。
同年3月22日星期五,朝鲜代表单方面撤离联络处,引起了外界媒体的一片猜测。不过朝鲜代表并未知会韩国代表离开,且25日以后朝鲜又分批派代表回到办公室,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朝韩双方均未公布。
此后联络处又接着运行了一段时间,面上相安无事。但从2019年年末开始,朝鲜半岛局势又增加了新的不确定性。
在朝韩延坪岛海战9周年之际,朝鲜再次对延坪岛发起炮击,对此事件朝韩双方都没有过多的渲染,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猜测是针对美韩切断朝鲜半岛无核化对话的回应。
▲韩国在例行军演中发射了数十枚炮弹后
朝方开始对延坪岛发起炮击
双方的你来我往造成了少量人员伤亡
朝韩关系再一次跌入冰点
两个月之后,朝鲜和韩国以新冠疫情大流行的名义关闭了朝韩联络办公室,这是双方第一次都撤离办公室。从今年1月30日起,该办公楼就再无朝韩官员办公,只保留了直拨电话线和传真线以维持业务。
截至双方人员撤出办公楼,这里已经举行了286次会议和磋商。
2020年6月5日,朝鲜劳动党统一战线部发言人发表谈话称,由于韩方纵容脱北者团体从韩方向朝鲜散发反朝传单,朝方将关闭位于开城工业园区的朝韩联络办公室。
▲办公室内景
从6月9日中午开始,所有南北通讯联络渠道均被切断。
为了挽回局势,韩国总统文在寅表示将打击脱北者私下越境发送传单的行为。然而和历届韩国总统一样,文在寅也没有能够完全阻止脱北者的反朝宣传,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今年,他们更是利用气球将传单撒到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权力中心平壤,且宣传画面不堪入目,让朝鲜政府颜面尽失。
▲从有了三八线之后,这气球就没断过
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朝鲜方面会多次发声,谴责文在寅和脱北者组织,并丧失对韩国当局的信任。
▲6月15日韩国统一部还在庆祝6.15宣言20周年
第二天就一下回到宣言前了
交流中断、信任破裂,似乎预示着双方的关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随着16号朝韩联络办公室大楼被炸成废墟,紧张的氛围再次加剧。
▲看爆破的力度是不打算再使用了
朝方宣布将对韩关系转为“对敌工作”,并在爆破当天向非军事区派驻了军事势力。韩国国防部也召开紧急会议,要求韩军保持高度戒备,并密切关注朝军的动向。
更耐人寻味的是,本该沿袭韩国左翼政治思潮,主张朝韩独自交往,以“阳光”感动朝鲜的文在寅宣布:“当前的局面仅靠朝韩双方的意志无法全面打开,还需要得到国际社会的支持。”
▲你想要什么支持?
这话也许是说给美国人听的,毕竟驻韩美军仍在,韩军的战时指挥权也在美国手中,因此任何朝鲜针对韩国的军事行动都可以看作是对美传递信号。和延坪岛炮击事件一样,朝鲜希望以激进的行为对美韩施压,以打破半岛无核化对话的僵局和推动美对朝解除封锁的进展。
▲美军的龙山基地距离三八线也不过几十公里
朝鲜南望见首尔塔也见美国旗
韩国有分析人士指出,这是在朝鲜对通过文在寅政府与美国交涉无果后的无奈选择。
朝鲜半岛不统一,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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