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十月五日,下午二点五十三
吕枫叶工作的幼儿园在红枫小区的社区里,住在这里的人大多贫穷,小区人满为患,四处可见丢弃的垃圾,和穿着暴露急匆匆赶路的女人。
四周都是墙皮脱落裂开了的破旧民房,幼儿园被住楼层层包围。这幼儿园有三层,与大门相连接的便是绿草盈盈的小操场。
由于小区疏于管理,谁都能任意出入,所以这里经常发生抢劫、盗窃等违法犯罪行为。
董银珠跨过铁门,慢慢向幼儿园走去。
粗糙的柏油路上,凹凸不平的石子硌得她脚疼,不满地垂头看向地面,一只纯黑的红瞳乌鸦在正对面盯着她,差一点就踩上去了,她想,这里怎么会有乌鸦呢,以前都没有看到过。
幼儿园有些老旧,本来应该是明黄色的墙漆,变成暗黄色,像从没洗过澡的流浪狗身上的颜色。
室内还算整洁,大厅里空旷无人,热闹的说话声从楼上传来。
“一楼没人,舅妈应该在二楼吧。”
董银珠踏上狭窄破损的楼梯,这栋楼的梯阶比一般的梯阶矮一些,阶梯面积很小,她没注意,摔倒在楼梯上。
“今天真是倒霉死了,”看着脚腕处流出的血,她手足无措地翻包找着纸巾,“刚出门就见血。”
“你没事吧,”一个留齐肩发的女孩端着洗净的碗筷跑上楼梯,拉住董银珠的手,把她从地面上拽起来。
“没什么事,脚被蹭破皮了,”不耐烦地回答,董银珠弯下腰将血迹擦干净,向那个女孩问道:“你知道吕枫叶在那里吗?”
“她现在就在二楼的办公室呢,我带你去,”女孩子听到吕枫叶的名字突然热情起来,“我叫刘思琦,她是我实习期间的导师。”
董银珠闻言仔细打量起刘思琦,整张脸上倒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眉心那颗黄豆粒大的菩萨痣。
“她原来的办公室为什么换地方了,”她问。
“一楼最近正在翻修,墙面不知道是受潮还是建的有问题,上次孩子们上课的时候突然掉下来一块大石头,好在没有砸到谁,要不然我们摊上的事可就大了,”刘思琪的语气时候颇有些无奈,她摊开手,“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哪还敢在一楼待着。”
“怎么到现在都没修好?”
“这墙坏了,是我们报给政府,让他们出钱来修的,毕竟小区是几十年前他们建的,现在出了问题,我们幼儿园也没有多余的钱,自然要他们负责,可到现在都不见他们的人影。话说回来,你来找她什么事啊,”刘思琦好奇地问。
“她是我舅妈,今天恰巧路过就寻思着过来看她一眼。”
“原来你是吕老师的亲戚啊,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孩子的家长呢,不过看起来也不太像,你太年轻了,”她转过头看向扶着楼梯,走路一瘸一拐的董银珠,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她平时都几点下班啊,好像挺忙的,我们家离的很近,都见不到她。”
“一般她六点下班,要是赶上开会写文件,那墨迹到几点就说不定了。”
“我说呢,为什么总是看不到她,她的孩子那么小,应该多留些时间多看看孩子的。”
终于走完那段该死的楼梯,登上二楼,这一层与一楼的冷清截然不同——明亮干净的墙面,在走廊上奔跑玩耍的孩子,纸飞机还在半空中飞。
所有教室的门都敞开着,只有一间屋子的门紧闭,刘思琦带董银珠往那个屋子走去。
“二楼很热闹吧,”刘思琦先开口说话了,她好像平时很少锻炼,轻微的喘着粗气。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坐到吕枫叶对面的办公桌上,“吕老师,你亲戚来看你了。”
长着一张标准瓜子脸的女人抬头向门口看去,几缕细发遮住她的视线,她拿出皮筋,梳理起及腰的长发。
“欢迎欢迎,”将头发绑好,她抬起头,“你来找我有事吗?”看清来人,她原本亲昵的语气冷淡下来。
“又不是非要有事的时候才能来找你,昨天我去看雯雯了。今天出来办事,恰巧经过幼儿园,突然想起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就进来看你一眼。”
“哦,”吕枫叶一副嘲弄的神情,碍于有外人在,她没有多言为难董银珠,眼神却在意料之中的不友善。
“昨天我去看雯雯,发现她比两个月前,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瘦了,舅妈,你不能一直给她喂奶喝啊。一岁大的孩子已经能喝米糊,吃点菜了。”
董银珠心怀鬼胎地装作关心的样子,迫切地对她说着谎话,仔细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反应。希望能达到我预期的效果,她想到。
“我知道了,说起这个,谢谢你昨天到我们家帮忙,”吕枫叶一边整理散落一桌的资料,一边低声说道。
“这......你不用谢我,”董银珠放松紧绷的神经,她突然感觉脚腕的伤口处有些疼,皱起眉头,“你这里有创口贴吗?”
“我身后的铁柜,里面有一个贴红十字的医疗箱,你自己去找吧。”
三个铁皮柜并排靠在墙边,与其他的柜子不同,柜子只有一扇开门,一个把手,三个柜子的柜门都紧紧被锁死,任由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柜门打不开,”董银珠略显焦急地说,可能是出血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急促不安。
“你搞错了,这门的把手根本就是个装饰。看到门把手上的钥匙孔了吗?只有开锁才能把门打开。”
刘思琦突然开口,董银珠诧异地转过头。
“只有开锁才能打开......”嘀咕着说道,她靠在柜子上,双腿交叉,抚摸着嘴唇,在思考些什么,她问道:“那如果没有把门锁死,怎么打开?”
“这把手下面不是有个小按钮吗?一摁门就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
“呐,创口贴。你要理解一下,我们这里都是小朋友,所以创口贴都是卡通人物的,”刘思琦把包装撕掉,特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图案,“是,joker。”
“Joker?怎么给小孩子用这种反派人物的创口贴,”董银珠可笑地问。
“买的时候里面自带,谁有办法,这不是没给孩子用,给你用上了吗?”刘思琦俏皮地抛了个媚眼。
董银珠盯着创口贴,过了好久,弯下腰将它粘在脚腕上。
是时候回去了,她想。
“舅妈,你回家别忘了给雯雯做点好吃的。舅舅我看他也挺忙的,没时间做饭,雯雯还全靠你照顾,辛苦了昂。”
“我的孩子我自己能照顾好。”
“那我走了,过段时间我们再见。”
没过一会儿,董银珠从幼儿园里走出来。
她背着笨重的登山包,依靠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从薄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香烟,她回想着那堵正在维修中的墙。
已经破裂、并且容易坍塌,她想到一个相当不错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