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善清：站在天池望天池（《西部散记》之四）

   

天池倒影

站在天池望天池（《西部散记》之四）

                          蓝善清

长年顶着皑皑白雪的天山，一走进河西走廊就见着它了，不论飞机俯瞰还是地面仰视，那银光耀空，远抵蓝天，直分新疆南北的巍峨神姿，都让人神驰目张，屏息呆望。

天山纵横东西数千公里，雄浑不可尽言。三山夹两盆的新疆，中有天山便有了支撑躯体的脊梁。对天山的感受，多半不是来自于地理教科书，而是语文书，就是碧野先生那篇有名的《天山景物记》，他把天山写进了千万青少年心里。作家笔下的天山，很美很人情很人性，一看就不能不向往，因此，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不少知识青年冲着《天山景物记》投身了新疆建设。

今天的青年，多不再冲动，但还是想见证作家的说法，想到天山看个究竟。

碧野先生当年是哪条路上去的？

想必也是进天池这条游路吧！

从乌鲁木齐到阜康，穿过三工河冲积扇，沿一道时宽时窄的葫芦状山谷前行，然后抵达一道深而窄的石峡，再缓步登上400米高的天然大坝，当视野里出现一个绿如翡翠的高山平湖时，天山便是到了。这湖就是天山天池，是天山景物的精彩看点，看天池也就代表了看天山。《天山景物记》所写内容大多是这天池周围的事情。

天池海拔1910米，堪称天上的一汪圣水了，古人名之曰瑶池，是说她琼瑶碧玉一般。《山海经.大荒西经》说这天池乃西王母之浴池，清水芙蓉，天精地气孕育了这位西边神女：“西海之南，流沙之滨……有人戴胜，虎齿，有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司天厉及五残。”《酉阳杂俎》还说出了西王母的名和姓，姓杨明回，治昆仑西北隅，逝于丁丑，言之凿凿。显然这圣母故事给这“无稽涯大荒山”平添了迷离色彩，一个缥缈的云端堰塞湖有了与天庭神话共体系的文化光环。

站在这遥遥西边的天山不由得伸长脖颈仰望同名的东边长白天池，她那湛蓝或皓白，她那巨型的伞面体，她那十余平方公里的浩瀚水面，都与这天山天池着意媲美，让华夏的鸡头和鸡尾因这两汪圣水的端平而晶晶然山高水长。

算不上巨峰，但也是连绵群峰中的汉子，嶙峋，峭拔，棱角分明，岿然而有派头。

由于天山整体海拔高，到这近两千米的地方就不显高，也只有感觉气温凉中带寒的时候，才有置身高处之感。天池乃冰融蓄积之水，放眼望去，云杉环绕，雪峰辉映，碧水似镜。博格达峰直耸云端，从天池看倒影，煞是壮美惊人。天山非裸体山岩，或云杉密布，白桦灌日，或浅草茵茵，茸茸如毯。哈萨克牧民在沟谷两岸浅草绿地上支着蒙古包，席地而居，生活原始简陋。没见到碧野笔下的骑着骏马的优美身姿的牧姑们，也没听到她们轻轻挥舞着牧鞭歌唱爱情的歌声。《天山景物记》说：“任何一个蒙古包都是你温暖的家，走进哪家，好客的哈萨克牧民都会像对待亲兄弟似的接待你。”不错，是这样。不过，今天要收家访费的，没钱免进。要见天山珍稀动植物“旱獭”、“雪莲”，要骑马绕到天池南端到大东沟一带的高山草甸和狭谷峭岩上才可见到，那需相当时间，不是匆匆游客所能够的。

《天山景物记》，有些内容只能属于当年那个时期了。

看过天池，转到216国道向北，过准噶尔盆地。

地理课上知道的中国三大盆地，有幸亲走其一，当然激动。

准噶尔属于北疆，历史上，也是战事频发之地。说是盆地，其实一点感觉不到。由于博大，大到天边地边重合，车行其上，感觉是在浩淼的没有起伏的海上航行，所以就无盆地感了。路无止境，似乎只前不进，没有行程感了。这么广博、平整的地方，居然也是河西走廊那般，大片大片戈壁、沙漠、盐碱。五万多平方公里的库尔班通古特沙漠，沙浪滔滔，无土无草，象揭了皮，皮之不存，当然无毛。靠近克拉玛依油田，有一大片呈雅丹地貌的地方，导游说这里夜黑风吹，鬼哭狼嚎，甚是恐怖。我们走进看看，也觉地貌怪异，棕红色土垒土堡，经风蚀而现人、兽模样，千奇百怪，风行其中，呜呜咽咽，鬼哭狼嚎，自然惊人。想必千万年前，这里定是海底，而后海退地出，极地干燥，才有如此地况。盆地靠北的卡拉麦里山有蹄动物保护区，放养着大批野生动物，沿路可偶尔看到很漂亮的野马在干涸的焦地上甩着尾巴，休闲地啃食蔫蔫欲枯的地草。放养区，怎么不见水不见草？我们想象的“风吹草低见牛羊”景象，这里是没有的，有畜无草，野畜们居然无忧无虑，不慌不急，真是稀奇。

盆地南端的克拉玛依，地上戈壁，地下藏油。探明石油储量86亿吨，天然气2.1万亿立方米。一架架抽油叩头机，排成了一排排壮观的长蛇阵，频频叩击着没有生机的祼地，像是在向大地叩首作揖，祈求赐予。一架叩头机每磕一次，就可抽出30升油，每小时30下，你想它每天抽出多少，数万架叩头机每天抽多少？开采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克拉玛依，目前500米的油层已基本开完，正向800米挺进，他们将引入额尔齐斯河水灌入地下，将深层油浮升起来再行抽出。

抱着准噶尔走一圈，飞速行驶，三天两天也走不完。一般车辆不敢行驶，抛锚或损坏、无油，前后遥望无接应，狼群吼叫着把你包围，久困而不放，你就只能宿车而毙。乘游车从盆地横穿，上千公里不间断的作车上观，是极难得的真正的“旅游”。凭窗游目，大漠次第入眼，次第而去，一览无余的光秃世界看了再看，视野里是一种游历炼狱的恐慌感觉，这感觉哪是一般看景看致看山看水的普通旅游所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