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富和马二富是弟兄俩,青海平安县人。平安距西宁六十公里。
我是在德令哈停车场先认识二富的。他长着一幅青藏人特有的脸庞“
高原红,”红里带黑的脸庞上有轻微的血丝,眼睛很大,所有内在的诚恳和善良从中展现出来!他修理我的车,我坐在旁边和他聊天,偶尔帮助递个工具。
大富回家盖房了,这是件大事,比天都大。为人一生,每日辛苦忙碌,还不是为了盖上座好房子,娶个好媳妇吗,然后再暖上几个娃娃吗?
农民,即使进城打工,无论在大城小县,都是同一个称呼---“农民工!”,即使你建了那么多的高楼,也没有一所容身之地,只能蜷缩在简易的工棚里。
我和二富的聊天,在蓝天白云下和谐的进行着,他穿着一身福斯机油赠送的工作衣,躺在货车的下面,衣服或许从来没有洗过,和身下的尘土一种颜色,像狙击手穿的沙漠装,隐蔽性极强。如果不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上下张合的嘴巴,你一定猜不准这是一个人。
他戴着一顶宽沿的沙漠迷彩帽,青海这个地方,大家最常穿的就是迷彩服,就像我所在的停车场,简直就是一座兵营。修车的工人,卖机油的老板,洗车的小妹,统统是一身迷彩,有沙漠装,有武警装,海军装,大伙儿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互相打着招呼,好像三军在此拉练!最可笑的是一个打黄油的阿弟骑着破三轮从身边呼啸而过,竟然身着美军的陆战队服装。有时候,在老火车站面对迎面走来的erpao官兵,我竟然也难辨真伪!
二富很忙,一会儿从轮胎后露出头,一会儿又在钢板下和我来两句。灰尘落在眉毛上,鼻尖蹭上了一点黄油,远远望去,好像赶着马车的灰色圣诞老人!
河南土话和青海方言在这里发生了碰撞,我讲三句,他能听懂两句;由于本人酷爱听青海的“花儿”,所以他讲三句,我大概也只能听出两句话的意思!看来,正如某位名人说的:“离京越远,方言就越晦涩难懂”!
二富走了,大富来了!
大富的房子盖好了,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二富走了,哥哥来了!二富马不停蹄,火烧火燎地回去看病了。俗话说得好: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左躲右闪,还是让无辜者碰上了!
我于农历乙未年十月十日,晚上七点五十分正式拜访了大富!
今天是个好日子!距全年结束还有82天。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104年前的今天,伤痕累累的祖国终于结束了两千年之久的君主制度,辛亥革命打响了争取自由的第一枪!同时也是新生事物泛滥的日子,四年前的今天,全国网友“集体”投票选举10月10号为“卖萌日”!
大富的工作室兼厨房兼卧室兼小卖部,是个多功能的办公场所,现在临时征用为客厅,来招待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坐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我的到来让它很不舒服,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头顶上,大富的发明让这个狭小的空间发挥到了极限,一排排钢管躺在槽钢做的架子上,一个破内胎从钢管的缝隙里探出了头,摇晃着,好奇地打量着我!大富座在凳上上。这个低矮的铁凳子是他焊接的艺术品,估计一百年也用不坏。身后是两大瓷罐子青稞酒,大大的肚子上有两个商标,证明了它们正宗的身份。
大富是个好人!
二富也是个好人!
大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中冒了出来,像一块倒扣的,两个眼的拔气筒。烟雾打着旋缭绕着飘散,有一丝竟飘着飘着,飞到了我的耳边,好像在讲诉着什么故事!
大富和二富原来是搞建筑的!既看得懂图纸又舞得动瓦刀,十几年来足迹踏遍了海东的山山水水,眼看着辛苦换得了回抱,还差一步就迈进了小康社会。
一次“看活”,差点毁掉一个家庭。那一年熟人介绍了一个工程,在尖扎,尖扎属于海东和黄南藏族自治州交界的地方。大富的女人没有出过远门,这一次百般央求,夫妻二人就比翼双飞去了尖扎。
地名不吉利也丝毫不影响生意,一切很顺利,图纸也拿到了,合同也签了。两个人就坐客车回去,在返程的路上,妻子靠着大富昏昏欲睡,毫无征兆的,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车子翻进了沟里。好歹受伤的人不多,满满一车乘客,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大富两口受了重伤。接着就是抢救,住院,治疗。伤者和车主以及保险公司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
好人难当啊!大富是个好人但也是受害者,妻子还在医院等待二次手术,家中已一贫如洗了。看看病床上的妻子,面容憔悴,再看看小桌上放着医院的催款通知书,一咬牙,病未全愈的大富踏上了讨债路!
琼沟,名副其实,一个比名字还穷的村子。几百里的艰难跋涉之后,大富终于在“浅秋暗黄昏”的时候,来到了“枯藤老树昏鸦”的琼沟。
望着这个荒凉秃废的小村庄,虽然满肚子是按奈不住的担忧,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一瘸一拐的他走在崎岖不平的村道上,远远望去,他不像是一个上门讨债的债主,更像是一位历尽艰辛的流浪汉。
他敲响了村子东头的一户人家,来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让到院子里,听过大富的一篇长话短说,老人摇着头不住的叹气:唉,唉,败了败了,好好的一个尕娃,非弄什么车,家里啥都卖光了还不够呢!两个娃娃学也上不了了!
大富的心和老人的话一样冰凉。他的心像天上的乌云一样沉重!他给老人留下了身上仅有的两百圆钱,请他转交给欠他钱的人!给娃娃凑个学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去过琼沟!
我说:大富你真是个好人!他看看我,用手中的铁丝在地上胡乱划着,不好意思的说:当个男人,啥都能挺过来,你看,只要舍得吃苦,房子不是也盖起来了吗!等以后情况再好点,我还想去一趟琼沟,再看看那两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