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这个时代的我们,每天总会面对各路媒体的信息轰炸,并且大部分媒体都以吸引注意力为直接目的。这就难免充斥着过度解读和推波助澜的存在。而在面对很多非常有争论性的话题时,比如神创论和进化论、转基因食物的安全、全球变暖的影响、环保问题、医疗问题等,公众往往很难去判断谁在描述真相,也很难去判断谁在替背后的利益团体圆谎,谁在蛊惑他人。
这种难以判断的根源主要是来自我们人类的两个本性:归因谬误和确认偏差。
『归因谬误』是一种把相关性看成因果性的逻辑错误。这是人类的本性,原始人类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非常弱小、脆弱、无助的,因此对于各种声音、动作做出迅速的反应是躲避大型食肉动物追捕的最优进化策略。从而,把各种各样的事件用因果关系联系起来是人们驾驭复杂环境的手段。好奇的原始人类如果对威胁的真假存在不做分辨,恐怕会成为猛兽的大餐。所以,即使在这些声音和行为几乎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的现在,人类依然像容易受惊的鹿、鸟一样,会把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与威胁联系起来。
『确认偏差』是说人们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倾向于看到希望看到的东西,遗忘不希望看到的东西。我们习惯的会支持我们既有的信仰系统和价值观,而自动的排斥、忽视和贬损不符合自己信仰系统和价值观的证据和事实。这种认知偏差经常被算命先生、占卜师、灵媒、巫师、信仰疗法术士等人加以利用。比如,算命的人会先说一些大多数人普遍可能遇到的麻烦事,如果听的人给了一些积极的反馈(身体或语言),他们就会抓住这些线索,做出越来越有针对性的预测。如果把这些预测都记录下来,会发现他们的预测中错的多,对的少。但是,只要能猜中一件事情,我们就会下意识的将其他没有猜中的事情给忽略了。
总之,人是非常容易被套路的,在这个老司机——包括个人和组织,甚至机器和程序——越来越多的时代,我们自己还依然按照直觉行事的话,就只能陷入很多奇怪的『信仰』中。对于追求独立思考的个体来说,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或者工具去甄别众多信息的真伪和优劣是非常有必要的。目前来说,好像除了『科学方法』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什么是科学?
在了解具体的科学思考方式之前,我们需要了解的是什么是科学?为什么科学是可靠的?
从工具的角度来看,科学是利用『科学方法』这种特定工具观察世界的一种办法。按照这种方法,我们对自然界的运作方式作出各种解释(假设),然后尝试用真是世界的各种证据检验或否定这些设想。也就是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所提出的:可证伪性(falsifiability)。也就是说,如果某一观念可以——至少从原则上可以——被证明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这个观念是科学的,即使这个观念最后被发现真的是错误的。
不过,卡尔·波普尔对科学定义,也是存在漏洞的。即使是已经被广泛认可的科学理论,在证伪性问题上依然可能存在着漏洞。因为,在任何一个完整的理论中总会包含一些辅助性的次级理论和作为背景的猜想。比如皮格里伍奇(Pigliucci)谈到过一个例子:
如果有人想通过“使用天文望远镜和照相机观测太阳”来验证爱因斯坦的理论,那么事实上,在他进行实验的同时,他还要保证相机的镜头焦距理论、设计天文望远镜的基础光学原理、用来处理实验数据的数学模型和假说都没有问题,以及其他大量科学家们“想当然”的常识和背景——实际上相当于同时验证了这么一大堆理论,而同时,他还要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爱因斯坦的理论上。所以当真实观测到的实验结果不能符合理论相关预期的时候,我们并不能急于否定整个理论,因为很有可能出错的只是其中某个次级理论。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能在相当程度上确信某个理论之前,必须先经过不同条件下的反复验证。
另外,很多十分科学的理论并不符合严格的可证伪性标准。比如,达尔文进化论。在一开始,波普尔认为进化论只是基于无意义的同义反复,后来才逐渐地承认和接受进化论是科学。
因此,皮格里伍奇提出了一个更广义的科学定义:
一切科学都有这样一些特征:
- 自然主义——我们只能检验出现在自然界中的现象,因为超自然假设无法用科学方法进行检验,我们也许想说『上帝的力量』这句话解释了这个世界的一些问题一但这个假设无法获得检验;
- 经验主义——科学只研究能够依靠我们的感官观测到的事物,这样的事物不仅对于我们自己是客观真实的,对于其他观察者也是客观真实的;科学不研究内心感受、神秘体验或者任何其他只存在于某个人的大脑中而旁人无法体验的事物;
- 理论——科学与理论同在,这些理论是关于宇宙的广获确认的设想,历经各种检验而屹立不倒。万有引力就是一种理论,进化论也是一种理论。这种理论与“理论”一词的同形异义流行用法——“臆测”天差地别,后者意味着信口开河。
虽然对科学的定义依然还在不断发展,甚至因为『弦理论』的出现又和哲学纠缠在一起了(详细内容可以百度搜索『科学一定是可测试的吗?』这篇文章)。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科学和非科学的信仰系统的区别:不在于是否是真理,不在于是否想要改变世界,不在于是否会犯错,也不在于是否是想要世界去符合这个系统的价值观。而在于是否愿意对自己的论断进行批判性的检验,在于是否愿意发现自己才是错的,在于是否在不断的改变观点,甚至是某些最基本的观点。
科学的可靠性就是来自于这种对质疑的开放性。面对所有的现实和实验检测和质疑之后依然能够屹立不倒的理论,我们暂且就可以认为它们就是科学的,可靠的,哪怕这些理论以后被新的证据推翻。比如进化论、转基因和气候变暖。
我们该相信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正、反方面观点的论断时,该怎么判断哪一方才是真正可信的?谁才是真正不带偏见和有资格的专家?
在解决这两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一个工具来作为对具体的某一个观点做一次过滤,然后再去判断。卡尔·萨根把这个工具叫做『谬论检测工具』,具体如下:
- 断章取义
如果读到一篇文章中有某段文字是引自某一位权威的言论,那么读者就应该去查实这段话的原文,看是不是作者在断章取义。
- 贩卖学位证书
有的作者在发表观点时,总是过分的强调自己的各种证书,那么读者就至少应该警惕他是否在用证书来强加自己的权威性,并更多的去关注其对观点论证的详细性和严密性。
- 专才专用
每个领域之间都有一些不同程度的界限,针对不同的领域,需要看发表观点的作者是否是属于这个领域的研究者。
- 利益冲突
很多专家会对自己可以从中获取利益的课题做出带有倾向性的结论。这一条是值得注意的,不过,对于专家是否利益相关背景普通人很难确切的知道。
- 举证责任
对支持某一观点提出的证据,必须摆在科学家和其他愿意严肃对待他们论据的人面前,接受质疑并解释和证明。
- 相关与因果
如前文提到,人类容易将相关归结为因果。辨别相关还是因果的方法,就是通过对事实数据和现象的严格统计来检验与判定这种关联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比如在医药行业中,很多药物的实际效果和安慰剂的效果一致,但是依然会用修饰后的数据来广泛宣传。而实际上这种关联是不存在的。
- 诡辩与特设性假设
在面对大量不利的事实和证据时,看是否会歪曲证据和求助于诡辩。
经过上面工具的过滤,其实我们对提出相应观点的作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了。在结合皮格里伍奇给出的评估专家的标准,就能确切的评估专家的观点了。
第一,在经过前面的过滤之后,一个外行只要兼听正反双方的论点,再自行判断就已经足够。用这一条去判断那些谣言的真伪,基本能清楚的辨识。
第二,对业内科学家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的领域,可以将这个观点作为评估的标准。比如前不久有超过100名世界顶尖科学家公开支持转基因食品,同样在气候变化科学家中有95%-98%的人已经同意人类活动正使得全球气候发生变化。这种观点,是最具说服力的权威声音。
第三,查看专家的独立证据。看提出观点的专家是具有第一手的资料与证据,还是在一直在转述他人的观点。前者的可信度远远大于后者。
第四,发现偏见或利益冲突。这一点在之前的过滤工具中有提到,对于一些专家所持观点的立场,很明显带有一些背景,比如对进化论批评的专家大部分都持有某种宗教信仰。这时,就应该提高质疑该专家提出观点的强度了。
第五,如果其他措施都无效,最后就查看相应专家的履历。看他是否接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看他被同行专家们的接受程度,看他所拥有的头衔和学位是否得到权威认证。
我们结合『谬论过滤工具』和检查谁是真正专家的标准,就能知道应该相信谁了。当这种方法和工具成为了你下意识的思维方式,那也就算是有基本的科学素养了。但是,在真正的现实生活中,能拥有这种『科学素养』的人,是非常少的。这种现象,不仅是在我们国家存在,也在全世界普遍存在,包括美国。除了文章开头提到的人类的本性之外,各种利益相关方的盘根错节、媒体对特殊意见的渲染、科学本身的复杂性、科学家共同体的高壁垒等等因素,都是造成这种现状的因素。这里就不一一展开讲了。
虽然对科学的研究和以科学研究的结果做决策的人是很少一部分人,但是群众对这种政策的接受度将非常大程度上的影响到政策的普及。不管是转基因食品普及也好,还是雾霾治理也好,其实都是这种科学素养缺失的表现。
科学离我们的生活并没有想象那么远。利用科学的方法去看待世界才能造就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世界。
参考书和文章:《美国的痛点》、《科学一定是可测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