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辜负情深,更怕辜负你

怕辜负情深,更怕辜负你_第1张图片
图片选自未知作者

&一、

薛艾也许是捡来的。

——她长得不像爸爸,确切点说,她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

八角村的老老少少妇孺壮丁都知道薛艾是薛丁媳妇在河边“捡”来的“脚盆婴”。打小人人都会在薛艾跟前念叨“薛家女,如根草,薛家男儿是个宝”,大人们看见她就笑呵呵地搬出这句顺口溜,薛艾只当这四方天下的人觉着生活枯燥那我寻开心开开玩笑,也不反驳。

直到比她矮一大截的毛孩子有一天成群结队跑到薛艾家门口的鸡圈外大喊“薛家女,如根草,薛家男儿是个宝”,背着硕大滚滚的一岁弟弟有些体力不支的薛艾,突然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她一哭,背上的弟弟也莫名跟着大哭。厨房里的母亲隔着老远传话来:

“又怎么了,薛艾,你又把你弟弟摔哪了,怎么这么大个人一点事都做不好,这么嫩的孩子哪能经摔?你怎么忍心把他摔着?”

那些孩子听到母亲的责骂声,脚底抹油似的跑开,边跑边乐滋滋地喊着“薛家女,如根草,薛家男儿是个宝……”。老远了,那些笑声依旧挤破千万里的空气在薛艾和弟弟高低不一的哭声中回荡。

她担着挨骂的后果问母亲大家问什么这么说。母亲头也不转面不改色地挥着手中的菜刀果断而准确地分开瘦肉和肥肉,肥肉熬油给弟弟蒸鸡蛋,瘦肉熬汤给弟弟补身子。

“那都是无聊的人说的不正经的话,咱家谁对你不好?我都没舍得让你上山砍材下田种地,怎么把你当草了?弟弟还小我又忙,你帮忙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弟弟吃好的补身体那是正常的,不然瘦成猴精怎么长大?”

“再说你小时候爸妈不都是一样省着攒着好吃好喝供着你长大?那些人吃多了没事干你别管别人说个什么牛头马面,他们是眼红咱家的薛艾懂事又听话帮妈妈做事,自个家的孩子调皮捣蛋闹人烦。”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草。

“那我爸到底去哪干活了?为什么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你爸要养家,他不挣钱我们家怎么活?你爸是最勤快的人,他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的生活才一年回一次家。孩子你别想你爸,妈在,弟弟也在。”

“村里其他孩子都有爸爸,他们爸爸经常在家,还会去校门口接他们回来。”

“那些人都是懒惰的不想辛苦干活的,他们只图现在的享受,以后可就苦了。”妈妈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其实薛艾也不是想她爸,她连她爸长什么样都记不得,本来过年相聚认真记着了,一年到头又忘个一干二净。只是想问问她爸什么时候能来学校接她一次,她同桌的爸天天都来接她,还给她包书壳拉着她的手回家。

不知道她自己爸爸的手会不会也很大,能装的下她的两只手。

薛艾想知道的有很多,她鼓起勇气把所有的疑问都说出来,而妈妈的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哪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有细微的声音在哪里喊着,喊了什么也不清楚。

&二、

很多年以后,薛艾才知道,那些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东西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忘记,它们早已在心中某个角落扎根结蔓,只是,从外里怎么能看得出。

还没等弟弟长大,家里迎来了新的生命。

薛艾记得她抱着六个月的二弟弟气喘吁吁跑到同学家让她帮忙拿小学结业单那天,她差点又把二弟弟给摔了。薛艾很是气恼,她觉得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什么事也办不好。

薛艾的爸爸还是雷打不动一年回一次家。薛艾还是不大记得她爸长啥样,虽然她已经十五了

初三中考薛艾考上市里最好的中学,是八角村历年来唯一一个考上中学的娃。

薛艾爸爸没回家,不知道有没有他有没有时间为她开心一会儿。

薛艾妈妈很高兴,带着俩弟弟送她去了学校。

薛艾很高兴,考上初中的实验班,她没亲自去拿结业单,也没人送她去学校。这次,妈妈亲自送她过来,还给她买了新书包。虽然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遗憾。

高考前一个月,薛艾头痛晕倒,薛艾妈妈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压力太大,给她拿了小弟玩的弹珠一样的大的药丸,花了很多钱。妈妈很是爱怜地说随你考上什么都可以,别把身体熬垮了。

那时的妈妈看起来真的很心疼她,薛艾认为那些曾经说她是草的人果真是嫉妒她家。

高考成绩出来,薛艾考上了好大学,但不是最好。

薛妈妈很高兴,给她打点了很多新衣物,还有崭新的手提箱。

薛艾爸爸还是没回家,只是打电话回来对她说了句:“你别有太大压力,也别担心钱,没人逼你一定要考上什么,如果你能象其他人一样以平常心对待考试现在绝对能上最好的大学,就差那么一点。”

&三、

薛艾有时会很茫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她觉得大家送她的“顺口溜”是错的,有时候却似乎对的让她找不出悖论。

薛艾在大学过得很累,她发过传单,做过产品推销,接过家教,去餐厅当过服务员……能挣钱的她都会做。

她爸把钱寄回家她一分没拿就回了学校,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不想接受恩惠,她把她爸的钱叫做恩惠。把自己能多出的钱给家里,她把这叫做还债。

薛艾爸爸在她上了大学似乎经常打电话回家,妈妈总是念叨要是她能在她爸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在家就好了,她说每次她爸打电话总是问‘小艾回家没’,‘小艾什么时候回家’。

可是薛艾有手机,她爸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薛艾也不想他打电话给她。

&四、

也许有些人你永远不会明白,也许等你明白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这就是时间留给人用于余生去醒悟的。

大学毕业那年,薛艾爸爸给她打了人生第一个电话。无形的声波连着有形的距离,薛艾却感到了紧张。

“小艾,我有一个老同学在你那边当了一个什么局长,好像很个有权利的局长。有天我们俩聊上了,我和他谈起你,他说以后要是你找工作有困难就联系这个叔叔,我把他电话给你。不是说有关系才有出路吗,咱们也靠靠这个关系。哈哈,真的是很多年的老同学,他人很和善,一直说有困难可以找他,他会帮我们。”

“小艾,你记得联系他啊,说不定可以少走点弯路。”

“那里好好休息,别太累着自己,好好学习。我挂了,不耽误你的时间。”

薛艾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知道原来向来不喜说话的爸爸可以一口气把这么多话说的这么连贯,她更不清楚一个老实木讷的农民工是怎样和当局长的老同学聊上的。但她不想深究,也不会去联系那位局长。

薛艾正式实习第一年很忙,忙得听到声音就烦,所以每次家里来电话她都很不耐烦。

“小艾啊,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累着身子,家里都很好你别担心,弟弟们都很好,你爸也很想你。都盼着你能早些回家,都想着你呢。”

“小艾,我发觉你爸真的偏心,他就觉得全世界就她女儿最宝贝。你弟不愿申请学校的助学金说大家会嘲笑他,你爸硬说‘家里条件都符合又不是骗人,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嘲笑’。不是我偏袒你弟弟,当年你们老师让你去申请助学金的时候你爸死活不让,生怕你在学校被嘲笑被同学欺负,还夸口说‘我又不是养不起女儿,干嘛要接受帮助,我的女儿绝不能低别人一等。’这人呐,真是女儿和儿子分的清清楚楚……”

“小艾,家里这边天气不正常,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你在外边可得注意身体……”

“小艾,就快过年了,你买票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妈给你包饺子。还有,小艾,你爹回家了,你也和他说说吧,好不容易碰着一次……”

“不用不用,你们说着就好,跟我说什么,浪费孩子的话费。”

“你这人怎么这样,碰不着的时候天天念叨,碰着了又不说话……”

“……”

外面的城市有些冷,我经常会觉得很累,也很想回家,很想妈妈弟弟,还有,爸爸。

&后记

薛艾赶回家的时候,爸妈正张罗着贴对联。薛爸爸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好看,他有些小心地询问薛艾给家里能不能写副对联。

“你说什么傻话,怎么让孩子写,她一个用圆珠笔用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会写对联?”

“小艾肯定会写,小时候她的字都是我交的,圆珠笔和毛笔我都教过她,她那时没写好我把她都打肿了。”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一个一年回一次家的人还会教孩子写字?”

“哼,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薛艾看着爸妈无声地笑了

最后家里的对联确实是她写的,记忆中似乎有个人扶着她的手写了很久很久的字,然后她捂着掌心发红的手边搓边哭,不敢发出声音。

只是她一直没记起来是谁扶着她的手,又是谁打了她的掌。还以为自己只是一直在梦里都是这么渴望着。

怕辜负情深,更怕辜负你_第2张图片
图片选自未知作者


2017.9.16

你可能感兴趣的:(怕辜负情深,更怕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