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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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抑鬱，她想出去走走。因為抑鬱，她覺得無力，乏味。喜怒哀樂，都成了灰色。於是，一家三口要去南方海邊。小女孩興奮不已，要坐大飛機了，和機場休息室的叔叔阿姨聊得開心。男人依舊抱著手機，和戰隊隊友們鏖戰。她平靜淡漠，看著周圍人群熙熙攘攘，都與自己無關。即便行程臨時出了問題，男人慌張不安孩子哭鬧，她還是無動於衷。都不重要吧，只是，不知，見到心中那片海，是否能夠阻止不斷下沉的低落？

起飛。降落。窗外雲卷雲舒，風起雲湧，孩子看得驚奇美妙，她心中還是如一潭死水般，沒有絲毫波瀾。她想，也許自己小時也該是這樣的天真爛漫，笑臉如花，那么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不再明朗，驅不走的陰雲密布，沉重鬱悶，不知活力去了哪裡，不知快樂為何如此罕見？走出機場，悶熱，桑拿天，最討厭的夏日，飛了幾千公里，所有安排都只是浮雲，飄過，無感。

上車。小雨。一絲清涼。司機賣力推銷著行程，男人不語，她也懶得再敷衍。夜。濕漉漉的。高大的熱帶樹木掠過，暗夜中如鬼魅魍魎。隧道燈火通明，每次穿越都有奇怪想象，想起嬰兒鑽過母親的子宮，來到世界。多年前有次模擬心理劇片段，竟失聲痛哭。沒想到，自己的出生如此悲涼，哀傷，背負著很多別人的情緒。一直，苦不堪言，母體的抑鬱和絕望，如影隨形，從不曾遠離，無論怎樣掙扎，仍是無處可逃，呼吸困難。

酒店。竟是古色古香，大漢風格，亭台樓閣，隱約聞到海的氣息。長廊婉轉延伸，恍惚穿越古人的淺吟低唱，長袖舞動，有些幽暗壓抑。房間。明亮，寬敞，現代。孩子歡聲笑語，東看看西摸摸，持續興奮著。她強打精神，回應孩子的各種問題，想起兒時母親大人抑鬱時恐怕沒有精神如此對她，或許，從小嘗夠了孤單落寞滋味，也就習慣了獨處，從不覺得孤獨是特別的東西，倒是自己最忠實的伴侶，不離不棄，深入骨髓。男人身體不適，歪在床上，繼續全神貫注地戰隊廝殺。

孩子要洗澡，鬧著要泡進大浴缸。身體侵入熱水中，溫暖，滑潤，有種被包裹的感覺。孩子高興玩著，任水流從皮膚掠過，舒適安寧。如母體子宮的濕潤，多數人都喜歡這樣的浸泡，她卻排斥。不知為何，似乎排斥所有類似享受，拒絕再回母體的感受，拒絕再度體會其中曾經的焦躁不安，陰鬱惶恐，為何都是如此記憶呢？身體不會欺騙，痛楚體驗再次穿越時空襲來，亞熱帶的氣候瞬間變得寒氣襲人。哄著孩子入睡，呼吸均勻，安穩，孩子夢中還在期待著天亮后的玩耍。她的期待何在呢？能否期待噩夢不再，期待灰暗散去，期待感覺復甦？黑暗中，悲涼湧來，欲哭無淚，目光空洞，沒有表情，沉入虛無。

早醒。天亮了。孩子仍在沉睡。陽台外一派熱帶景色，空氣中也是濕熱的潮氣。遠山青色，腳下綠草如茵，飛簷輪廓在晨光中顯得愈發清冷，特立獨行。餐廳。自助。人聲鼎沸。沒想到淡季的酒店還是如此喧鬧。孩子嘗著各式美味，目不暇接。她依舊漠然。這是多年前就很熟悉的行業，看似奢華熱鬧，實則空虛寂寥。唯一喜歡的是自助的方式，很多選擇，很多嘗試的機會，即便每次都只淺嘗輒止僅有的幾個家常品種，清粥小菜而已。身處飲食大國，卻對口腹之欲無感，平時看著朋友圈曬出的各色美味，奇怪怎有人如此熱愛口欲的無限滿足？可能，還有羨慕，因為她自己從未有如此慾望，哪怕在高大上的星級酒店，也只是味同嚼蠟，只是在意是否有諸多的選擇機會，而已。

食色，性也，她的本性幾時發生了變化呢，幾時隱去了活色生香的享樂，幾時變得食無味，一日三餐的湊合，只是為了活著，罷了。了無生趣，灰色又湧動過來。想起兒時的飯桌，也是湊合，永遠充斥著父母的爭吵，喊叫，沒人看到孩子的惶恐不安，沒人注意到那天是某個節日，孩子期盼已久卻只有失望，委屈，憤怒，內疚，留著眼淚獨自睡去無人安撫，無人陪伴。以至於，十幾歲開始她總會夜半時分，爬上窗台，點燃一支煙，聽著窗外樹葉沙沙作響，任年少的煩悶焦躁陰鬱隨煙霧漂浮。。。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