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眼睛进了沙子该怎么办

1.

忽然想起了还跟李沐羲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个小知识，沙子进了眼睛要用舌头舔出来，我就去跟李沐羲说，我眼睛里进沙子了，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我眼泪汪汪地问你干嘛打我？她说，沙子要是进了眼睛，流眼泪才能把它冲出来。

李沐羲就是这样一个人，聪明得很，又特别调皮。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下风，只有被她整的份儿。我告诉她，沙子进了眼睛，要用舌头舔出来，她嗤笑了一声，那是苏格兰老农民的做法，一点都不科学。

我都不知道苏格兰在哪里的。我跟她说，以后你眼睛里进了沙子，让我给你舔出来吧？

她说，不行，恶心。

我说，那沙子进了我眼睛，你给我舔出来吧？

她思考了一番，说，那倒也不是不行。

然后我们就打算试一下。首先眼睛里要有沙子。李沐羲跑到旁边一建筑工地的沙堆抓了一把，跟我说，你眼睛睁大点啊。

我后退两步，需……需要那么多吗？

她松了松手，沙子落下去一半：“这样呢？”

我说，咱还是别试了。

为了捍卫眼睛卫生，跟她搏斗了许久之后，我忽然说，我们真傻，为什么非要让眼睛进沙子不可呢？让它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李沐羲扔了手里的沙，说，不是你想试的嘛。

“可是根本没必要先让眼睛进沙子，再舔的啊！”我叫道。

不知道为什么，李沐羲似乎接受了我的逻辑，开始尝试舔我的眼球。这个时候我们都只想着舌头和眼球，忘了这样干的目的何在了。

我们俩就这样傻里傻气的，在大街上进行舔眼球活动。因为是第一次，都畏畏缩缩的。

相互攻防好多轮后，李沐羲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她轻轻地但命令般地在我耳边说：“别动。”然后用两只手抱住了我的脸。

这是我们第一次身体接触。

2.

早上一醒来，就听到王倩在洗手间弄得“叮叮咚咚”的响。

“怎么啦宝贝？”我仰起头，像只老王八，冲洗手间方向问道。

“沙子进眼睛了。”

我又趴了回去，说：“你在家里好好的，怎么会把沙子弄眼睛去的？快过来，我帮你弄出来。”

“刚才开了一会儿窗，风就把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王倩乖乖走过来坐到床边，我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说：“你知道吗，沙子进了眼睛要舔出来。”

她说：“你开什么玩笑，给我吹出来，快。”

“我给你舔出来试试。”

“唉你别闹！”

……

我们做了一次，完事后相互抱着，她闭着眼睛，轻轻抚摸我的背。

“沙子呢？”

“早出来了。”她这时不爱讲话。

到阳台抽了根烟之后，我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因为在刚才，我一次也没有想起李沐羲。

3.

我五岁的时候就认识李沐羲了。

李沐羲是我们那片最漂亮的女生。很多男生都喜欢欺负她。就因为爸妈一句，她是你妹妹，你要保护好她，我就经常为她打架，总是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地回家，再挨爸妈的骂。

后来我居然越战越勇，总结出了群殴十八法、游斗三十二招，自此之后，那一片再少敌手，欺负李沐羲的也变少了。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卑鄙到埋伏我。有一天我走在街上，不知被谁往脸上扬了一把沙子，就被围起来揍。等他们揍完之后，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李沐羲走过来问我：“疼吗？”

我说，不疼，就是眼睛里都是沙子，很疼。

她说，你眼睛一向不好，进风就流泪，他们太卑鄙了，要是你瞎了怎么办啊？

我愣了，说，对啊，我瞎了怎么办？

她说，你瞎了，我就要照顾你一辈子了，唉。

我说，嘿嘿，那好……等等，我还是不瞎了，你给我把沙子吹出来。

她蹲在旁边，用两只手撑着下巴，摇摇头说，不，我不能，我还没结婚，不能碰你。

我没好气地说，你结婚了就能碰我了？

她说，等我嫁给你，就能碰你了，天天给你吹沙子。

我说，可是我现在眼睛就疼。

那只好你自己把它们揉出来了，她说。

4.

第一次遇到王倩，是在西藏。

当时他们驴友社团的车子抛锚了，那是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刚好天气很恶劣，视野不好，他们迷了路，几个男性社员意见相左，一车人哪里也去不了，正在死去活来之间，刚好碰到了路过的我。他们求我带路，我被当成了当地土著。

当时我正在西藏徒步旅行，事实上，我是在徒步旅行五个省份之后到达的西藏，这花了我半年时间。出发的时候我穿着最耐用的野外求生服，红黑款的，背后一个登山包，装满了贝爷推荐的道具，还包括一本《怀斯曼生存手册》。等王倩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我胡子拉碴，满脸黑灰，衣衫褴褛，头发里虱子跳来跳去，看上去极像索马里海盗，要么就是中缅边境的走私贩。

我很快接过了队伍的指挥权，你去找一些干草，你去生火，你俩把帐篷搭几个，你先把湿衣服换了，身上东西该吃吃该扔扔，钱可以留着，村庄太远，你们几个跟着我去找修车的……

我把他们领出了绝境，车子也修好了，此后就结伴游西藏。王倩是他们当中最漂亮的女生，我跟她说话最多。她问我，你为什么来西藏？

我说我是听了一个广告，说是来西藏就能找到新生命。

你为什么想要新生命呢？

无非是失恋了。

你找到新生命没有呢？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找到个鸡巴！”

“我找到了呢。”王倩认真地说。

“你也找到鸡巴？”

“不，”王倩说，“我找到了新生命。”

5.

眼睛进了沙子会流泪。流完了，就不流了。

一切的开端是，李沐羲往我手机发了个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亲爱的，周末我想看电影。”

我很吃惊，因为她从来就不肯叫我“亲爱的”。打电话过去问：“听说你想看电影？”

“没呢，跟你开玩笑呢。”

我觉得其中有诈，马上乘车去了她的学校。我的大学和她的大学相隔四十分钟车程。

结果她很生气。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我一边追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

“跟你说了，没什么事。”

我说：“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对我好一点？只是稍微对我好一点就好了，毕竟我对你那么好。”

她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你从来没对我好过。”

“呀！”李沐羲在前面忽然小小尖叫一声。我着急问：“怎么了？”

“没什么，沙子进眼睛了。”

“我帮你弄出来。”

“不用，”李沐羲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沙子进了眼睛，只能用眼泪冲出来。”

我吃惊的发现，李沐羲竟然在流泪。

然后我吃惊的发现，我也在流泪。

6.

有一天王倩说想我了，要跟我见面，我就去了她那里。她见了我，眼泪哗哗地流。

我问怎么了？她说，他劈腿了。

我点了根烟问，然后你准备怎么办？

她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天塌了。

我说，过了很久之后，你会觉得这也没什么。

“可是现在我就觉得天塌了。”

“你还算好的，有人陪你。”

“我想哭。”

“哭吧。”

根据我个人经验，痛苦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哭，比哭更好的办法是，找个异性听我哭。那时我抽着烟，让她靠在我肩膀上哭。有句真理我憋着没对她说，沙子进了眼睛，最好的办法是用眼泪冲出来。

7.

在某一天我忽然收到李沐羲一封电子邮件，她问我，你的眼病好了没？是不是还是一见风就流泪？

我说，你问这个干嘛？

她说，我要结婚了，在荷兰，这里是个多风的国家，想请你过来参加婚礼。

我说，我还是不过来了，眼病还没好，进什么都流泪。

我又说，你知道吗，我发现，眼睛里进了沙子，还是揉出来最方便。

她说，这是个好办法，但是那样不伤眼珠吗？

我说，总是要伤的，谁让它脆弱呢。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问了：“当时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为什么会哭呢？”

一直过了很久，李沐羲都没有回信，我坐在电脑前，等到天渐渐黄昏。

“因为那时我眼睛进沙子了。”她回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