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房间中的两把椅子摆成了60度角，中轴线上是一个小茶几。椅子是有把手有柔软靠垫的舒适椅子，是那种可以坐着聊一整天不会累得椅子。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女人都已完全放松下来，把背靠在靠垫上，目光也调整到了各自认为值得看得地方……

还是男人先开口了：“你好。”

女人很快回应了：“没创意的开场。”

男人受了挫，却不以为意：“上帝创世纪的时候不也没什么创意吗？亚当便是上帝依着自己的模样造出来的。”

“可见男人都是没创意的。上帝造夏娃的时候便很有创意，所以使女人也沾了创意的天赋。”

“夏娃不过是在亚当的基础上作了无谓的改进而已。”

“你是说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

“不，不。”男人忙摆手，“我是说没有创意，但形式上还是有明显不同的嘛……”

“形式上的不同那也是创意吧！”

“创意是有内而外的，表面上的改头换面可称不上什么创意。”

女人对此点头赞同。

男人于是接着说：“夏娃身上——我是说女人身上，上帝的创意谈不上，败笔倒是不少。”

女人皱了皱眉：“什么败笔，说说看。”

“好奇。好奇是犯下原罪的原因。”

“但好奇也是创意的源泉。”

他们都笑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如说说你所擅长的吧！你的创意是哪里来的？”男人又率先开了口，“我知道你的平面设计总是最有创意的。”

女人也不谦虚：“创意就是生活中的发现，点点滴滴的发现，以好奇开始。”听到这里男人微微一笑。

女人接着反问：“那你呢？你写的书不也以创意著称吗？”

“我的创意靠的是天赋，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总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当然我不否认你说的生活中的积累与发现。”

女人也微微一笑，但笑容稍纵即逝。

他们便这么不断地说着，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虽说似乎有着无穷的共同话题可以说，他们的意见却总是对立的。这是辩论，而不是轻松的闲聊。

但相那些平铺直叙、自陈观点的平淡交谈，激烈的辩驳更有趣些。而且他们的几乎所有观点都是对立的。

这样子很能博观众的欢心。是的，有观众。

这是个电视节目，也是一个游戏，邀请社会成名人物为嘉宾的娱乐。名字叫《亚当夏娃》——也就是男女嘉宾的自由谈话。

只听导演“咔”的一声，节目录制完毕了。男人和女人同时舒了口气，从椅子中站起，走到摄影棚一旁的休息处，深陷在沙发的柔软坐垫中。

沙发也被摆成60度角。男人和女人不再需要调整表情，真正地放松了下来，看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回忙乎。

男人突然笑出了声。女人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他的笑声。

“我刚才说了谎。”男人在笑声中小声告诉女人。

“我也是——说了个谎。”女人也小声告诉男人。

“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创意的天赋——我写的书也不过是把别人的作品改头换面罢了，由于用了一些技巧，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我也是——哪里去发现什么生活中的创意啊，都是骗骗人的。只有多看看同行的作品，加加减减、添添补补，包装一下就可以变得有创意了。”

他们都笑了，为他们蒙骗了所有人而窃喜。

“我根本不想谈什么亚当夏娃。但导演这么吩咐了，不能不听啊！”男人感叹。

“是啊。我也不想和你作对，导演却坚持要我说出反对的话来。”女人略带歉意地说。

他们越聊越开心，发现先前的对立不过是导演的安排罢了，他们之间有着数不胜数的共同点。

男人渐渐谈起了往事，说起了他的生活，女人也一样。

“我并没有真正爱过谁。我只是喜欢做新鲜的事情，至于对谁做这些事情，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是说，我所爱的不过是对别人做过的事情，而不是那个人。”男人倾诉道。

“我和你其实也一样呀。我只会和能激发我灵感的人在一起，如果我厌倦了他，或者他不再能让我迸发创意的灵感时，我就只能忘掉他了。”女人也吐露了秘密。

男人笑了：“我们就像榨干别人创意的蝗虫啊！”

女人也笑了，但她发现男人的笑声渐显干涩。她也立即明白了这笑声。他们都默不作声了，气氛略呈紧张。

“你对于我来说……很危险啊！”

“是啊……你似乎已经了解了我的一切。”

他们互相敌视的心情愈演愈烈了。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成了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

最终，又是男人先开口了，他小心地说：“我们结婚吧！”

女人想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说：“恐怕只有这样了。”

在所有忙碌着的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惊愕目光下，他们甜蜜地携手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