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bstitute 2

羽生扶着挡板,冰刀前段抵着冰面,埋头半蹲着,看刀划出的弧线和破碎的冰渣。这样的姿势很伤脚尖,要是之前,他的小腿肯定也会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但现在,是结弦在冰场边出神。

羽生从酒店出来之后给Brian打了通电话,说晚饭和结弦一起吃,自己想呆着好好分析短节目中出的错和小分表。随后一个人去了副馆练习。一般饭点之后冰场就没有人了,再加上今天短节目之后的折折腾腾,羽生到副馆的时候整个屋子只留了靠窗边的一排灯照明。

他还在暗自可惜来的时候没戴眼镜,这么黑灯瞎火的多半要被不易察觉的小物什绊倒。随后羽生耸肩笑了笑——结弦的视力很好。

直到换上冰鞋,羽生才静下来感受这一具已经和十年以前不同的身体。结弦才是真真拥有少年般温润的人,没有伤病,略微有些陌生的身体有着一股清爽的薄荷香。生理随他的心理,当羽生开始主导它的时候,也觉得比原先的自己轻松。他以往训练到一定的时期,会觉得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疼痛着的。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线,一样的瞳孔,一个活在当下,一个向死而生。

羽生加晚场的原因,是要在自由滑比赛之前适应结弦的这具身体。他并非打算靠这具躯壳夺得奖牌,他希望的仅仅是能用这具身体正常的滑冰。可是当他戴上耳机开始合乐的时候,羽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现在还算清醒,足以让他明白,结弦近些日子绝对是有训练过的。这种训练不同于结弦之前随口说的每周六到冰场上溜两圈,而是羽生的那种高强度的,四周跳频率三分钟一次的训练。这具身体的腿部肌肉让四周跳能够完美的落冰,关节和韧带都很柔软。羽生跟着巴黎圣母院的音乐滑行,大一字夏塞步都能流畅的接上。联合旋转一直是结弦无法克服的难关,掌握不好方法的他总是会晕,阿部怎么教都教不会。或许是羽生在主导着的原因,每一组旋转都能分配均匀且速度恰到好处,精神和身体配合得比之前的比赛都还要好。

羽生不得不想,是否自己与结弦的身体更契合。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了,他不可能让结弦永远承受痛苦。虽然,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因旧伤复发,靠呻吟和止痛剂熬过一个个夜晚。

紧接着是贝尔曼。他已经打算好将这个动作拿掉了,但是却下意识的抓住了冰刀。腰向前反弓,右腿浮足接着呈水滴状举起,竟稳住了。脊背瞬间炸裂出痛感,然后是髋关节部。结弦连这个动作都进行了练习,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忍得过来。当初他是是亲眼看到过羽生做贝尔曼时疼得咬着嘴唇哭的。

阿克塞尔三周跳的轴稍稍有些歪,可也稳稳落冰了。这么算下来,后半程的跳跃基本没有问题。能把这套节目的构成做成这样,练习的时间绝对不短。羽生推算下来,就只有唯二两个猜想还成立。

一,结弦从羽生参加比赛开始,就被要求当做后补替身进行训练;二,他想找个机会替代自己,他有这个能力,比如在自己哮喘病发救治不及之后成为全日的冠军。结弦一直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不想跟羽生争,性格也不适合搅在国际滑联这趟浑水里。

羽生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他不清楚这种心悸是结弦带给他的还是他自己造成的。权当是滑完之后欠了一口气,想要急切的呼吸而已。

他微微昂头,看着被灯光打亮的窗。天全部黑下来了,只是哪怕霓虹灯光将城市照亮,也透不过快成为一面镜子的玻璃。羽生看着镜像,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不是因为结弦,而是躲藏在身体里的自己。焦虑、抑郁和卑微一起涌上心头,他和结弦的强烈对比,肮脏和圣洁的黑白不搭。

令他感到可怖和震悚的,是他对着镜像学着结弦干净的一笑。那样的笑容,真的是令人讨喜。那样的人,不被胜负成败绑架的人,是羽生一直想成为的。

所以他想:明天要告诉他们,比赛之后到接受采访之间走的那一小段路不允许有人陪同。因为他要悄悄将自己换成结弦,让他的笑靥打着羽生的标签呈递到镜头面前。性格好又和善有礼的结弦成为羽生朝向阳光的一面,这样抨击就会少一些了。不光后天的比赛,以后的也要这么做。

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呢?羽生斟酌了一下,答案是:一直、永远、直到他退役,不······应该是直到他死。结弦肯将自己的身体借给自己多久呢?羽生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笑,虽然没明说,也应该是借到自己退役吧。从现在到退役,都由结弦来承受伤痛。法藤在自己的脖子上,结弦想摘也摘不掉。

意识到自己笑了的羽生,突然,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结弦躺着,白色的大绒被盖在他的身体上,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冷。他尝试着睡过去,但是一次次地被刺骨的疼痛鞭挞醒来。最近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感到额下的枕头一片濡湿,后来发现眼角是润的。简直是过分的煎熬。庆幸的是,这次比赛之后就能把身体交换过来了。即使没有和羽生约定交换的时间,他也会不忍自己继续承担这份痛苦的。他知道这有多痛,犹如被恶魔扼住咽喉,几近窒息。

羽生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今天下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到现在也没个消息。结弦害怕事情很快就会暴露,这种伪科学必定会引起一定的波澜,搞不好羽生会被禁赛,这是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他以为自己要打喷嚏,于是将被子捞起来闷住自己,可是那种呼吸的紊乱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难受的喘气起来。结弦慌了神,赶紧翻羽生的包去找药。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哮喘发作,但是呼吸已经受到了极大地抑制。他极力冷静下来,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心跳加速的过程中找喷剂。但是不行,他没有找到。

结弦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羽生会怎么样?他的脑袋开始发胀,身体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结弦不得不坐在地上,靠着床架,尽量大口的呼吸。

“咳咳······”他觉得喉头一股腥甜,抽出一张面巾纸接住吐出来的东西。他抿了抿唇,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结弦没有看那个东西,也清楚是什么。竟然胃部伤到了这种地步。

绞痛过去,呼吸也渐渐规律了起来。结弦丢掉面巾纸,发现手上也沾到了一些血,又抽出一张纸擦掉。没有药是不行的,无论是哮喘还是胃痛。而现在他找不到医药箱,而如果贸然去找Brian,麻烦会越来越多。只能等羽生回来了。

胃痛一直持续着,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折磨人,通常隔个十几分钟疼一阵,过后除了灼烧感也便再没有什么。或者来说,自己这是麻木掉了。

结弦等不到羽生,开始有些着急。这种情绪消耗掉了他最后的体力,终于使他和疼痛坠入长梦。

羽生起初还是有点担心结弦,想去看看他,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刚才他回来的很及时,或许是很不及时,敲门之前听到了结弦挣扎的呻吟。他想起他是带了哮喘的,如果没有药的话结弦可能有生命危险。正准备进去,又听到了咳嗽声。凭判断应该是胃病又犯了。既然是胃病······

羽生转身回到了结弦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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