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梦是一场无望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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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喊我,多远我都听得见.jpeg

我的两岁到七岁,是在一个南方小镇上度过的。

一年四季没有爸妈陪伴,只有爷爷奶奶。没有堆积如山的玩具王国,也没有周末的旋转木马和海盗船。后院的菜园子和离家一百米开外的小溪流,还有家门前春夏秋冬都不会死去的老槐树就是我童年的乐园。那时的我,还没长大到会想太多关于大人的事情。好像只要有奶奶烤的红薯,爷爷钓回来的鱼,隔壁家哥哥每天陪我上下学,还有窝在我怀里的白猫就够了。

爷爷是退伍老兵,身板硬,脾气倔,最爱钓鱼。奶奶比爷爷大三岁,出奇的脾气好,就是爱唠叨。爷爷说,当年娶奶奶时啥都没有,跟队上的领导申请得到批示,提着几个大红薯一小袋米就奔向奶奶家,把东西放下二话不说扛着奶奶就走。每每当奶奶和我提起那些往事,满脸的笑意。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们,好像特别容易释怀。比如,爷爷总是不记得奶奶的责骂,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吵过架,只记得奶奶每天必须要吃维生素,要喝蜂蜜水才能入眠。奶奶也总是默默地把爷爷的钓具收拾好,然后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日子很朴实,很漫长。

爷爷每天带我去玩好玩的,奶奶会给我讲故事,隔壁家哥哥会教我读书识字陪我练字。我给猫咪洗澡,喂鱼,抱着睡觉,看电视。猫咪从来没有抓过我咬过我,倒是把一个欺负我的孩子抓破了皮流了血。我长到了三岁,四岁,五岁,六岁,奶奶还在给我讲很多同样的故事,爷爷带我去的地方还是没有变,除了门前的老槐树曾经生过病,叶子都坏死了。隔壁的哥哥搬到了大城市,好像那个地方要坐很久的火车,还要穿过很多个隧道。好像从那时起,我开始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陪伴了我好多年的小镇。

七岁那年的十月,爸妈坐了很久的火车来到这个小镇,把我的东西塞到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有爷爷亲手做的木偶,有奶奶缝制的衣服,布鞋,还有隔壁家哥哥留给我的书和玩具。他们说,有什么话要和爷爷奶奶说的就说吧,这次一走就要很久很久不能回来了。那时候,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很久很久是多久,是不是如同他们没有回来过的时间一样长。只是感觉到,我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爷爷奶奶了,眼泪啪啪地掉下来,抱着爷爷不放。

要走的时候,爷爷抽着闷烟,奶奶低头抹泪。我穿着奶奶缝制的海蓝色竖裙,抱着猫咪,爸妈提着行李,就要去远方。

七岁那年,十月初秋,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分别。

我以为,来到了大城市,就可以和爸妈去游乐场,就可以像个城市的孩子一样穿着漂亮举止优雅,日子就可以变得更丰富多彩。可是好像我想的太美好,于是现实总是太糟糕。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朴实,家具简单,爸爸的衣柜里只有几套衣服,妈妈只有三双鞋。而给我的,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还有一个玩具熊,幸好我还有我的猫。爸妈每天都忙,忙到早上我需要自己准备早餐,晚上会饿着肚子等着他们回来,他们没有带我去想去的游乐场,也没有像爷爷奶奶一样给我讲故事,更没有时间听我的小唠叨。我不知道爸妈每天需要做什么,只知道很辛苦。于是我必须像个大人一样照顾自己,害怕麻烦他们。

好多次的夜晚我都睡不着,坐在床上发呆,想爷爷奶奶,想菜园子里的菜应该可以吃了,想老槐树叶子有没有全掉光。有很多时候我会想回到那个小镇,像以前一样可以架在爷爷脖子上去钓鱼,也可以钻到奶奶怀里哭。

陪我最多的是那只猫,我还没有正式给它起过名字。

后来,好像爸妈工作有了起色,我们搬进了一个更漂亮的地方,家具也变得多起来,我的玩具开始排排坐。那是个小区,有门卫,有花园还有小湖。妈妈的衣服变得颜色鲜艳很漂亮,她化妆技术越来越好,头发每天弄得很漂亮。爸爸穿起西装皮鞋精神奕奕,胡子也三天一刮,头发梳得很光滑。我的着装从棉麻布裙变成了从商场里买来的各式各样的裙子衣服。生活变得稍微宽裕,吃的喝的也变得丰盛。

时间突然好像晃过中间的几岁,我变成了上初中的孩子。

可是我非常非常不喜欢我的十三岁,总觉得从那个时候起,我的人生变成了惶恐不安的。那时的我做过最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祈祷爸妈不要离婚,二是希望不要再搬家。我学会了偷偷观察爸妈的脸色,我也学会了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躲在房间安静地哭。门缝里看到的争吵,好像陪我度过了好长的时间。爷爷说过,能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定是相爱的,就算吵架也只是吵架,分不开的。我多么希望就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像离我十几个小时车程的爷爷奶奶一样。

十四岁的时候,我初二,爷爷生病去世,奶奶也得了重病。回到那个久违的地方,门前的老槐树下再也没有爷爷等候的身影,奶奶的菜园子也荒芜了。我站在好远好远的地方突然就哭了,我知道我失去了这辈子最珍惜的那个人,也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那个夕阳落下红歌高唱的三四五六岁。

奶奶被接到城里叔叔家照顾,离我家二十分钟路程。每个周末放假的时候,我总会去看望奶奶,给她讲讲学校里的事情,带她去公园转转,吃那些她能吃的美味。可是,奶奶总想回到小镇,回到有爷爷的地方,嘴里挂着最多的也是,你爷爷的渔具也不知道收好没。我答应过奶奶,要每个周末都来看她的。

十六岁的九月,我高中,我们家搬去了离学校很远的地方,那片属于工业区,每天作业声轰隆作响,空气混沌。我家离叔叔家从二十分钟一下变成了四十分钟,高中只有周日下午可以回家,再也没有办法像答应奶奶的一样,每个周末去看她。因为不停搬家,因为不停在爸妈的感情中恐惧,我变得越来越孤单,我害怕交朋友,害怕得到了然后失去。我钻在书堆里,我画着没人看的画,我写没人懂的字,想给自己筑造一个乐园,不必要惶恐的地方。可是偏偏,我的十六岁,成了一个最惶恐的年岁,爸妈终于还是离了婚。

我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又是央求了多久,改变不了的永远改变不了。我爸临走前说让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他带走的只有那几套衣服,还有我给他的书信。车子开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曾经风雨与共的妻子,再看看我,好像哀叹了好久。妈妈转头回家,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打包,让我过段时间送给他。原来,妈妈已经不再亲切地说“你爸”而是用他代替了啊。

十六岁的分离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原来还有比那时候更让我分崩离析的时刻。

好像我从来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童年,自己的人生。我一直觉得生来如此便只有接受。我也从来没有特别贪心地想要什么东西,觉得事事应顺其自然。十六七岁,本应青春年少的时候,我却蹭蹭地变成了一个大人。我变得贪心,变得埋汰。

我想要回到七岁以前的光景,有爷爷奶奶,有夕阳猫咪陪伴。我想要回到十六岁以前的生活,有爸爸妈妈,就算忙碌平淡。我想要改变,改变所有的生活轨迹,改变我不喜欢的这一切。这就是我最为真实也是最为奢侈的少年梦。

称之为梦的东西,总是难以企及。经历过多次离别,经历无数变迁,我已长大成人,梦却还是梦。

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人提起,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经历过什么又有过什么故事。那有什么可说的呢,也不重要。当你活活被生活折腾变成另一种模样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最初的渴望已经不复存在。我说过我害怕得到再失去,所以,在七岁到十六岁之间,我从未留住任何人。

现在的我,23岁。让我再谈起年少时的梦好像有点荒唐,让我再次回忆那时的光景除了徒增悲伤也无济于事。可是我竟也控制不住,让原本尘封的往事一一在脑海闪现,只为稍微稍微停下来,停下来怀念我那年少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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