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James,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任务不需要我?”
“别担心Alastair,这次我是去救人的,不需要你出场。我查过了,Arnold教授只是个没多少存款的穷教书的而已,他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喜欢在课堂上说些为了保护自然人类应该灭绝的胡话……谁会大费周章地去绑架这样的人?说不定我去跟他们说说你们抓错人了,对方就会爽快地把人给放了呢。”
James的脸色并不好,动作也不如往常灵活,他好不容易才打好领带,现在干脆斜倚着试衣镜,用手抵着额头,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你确定你没问题?”
“我没事……肯定是昨晚喝酒喝太多了……”
“果然还是我跟你一起去……”
“没这个必要……我需要你留在伦敦,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商量那件事。”
“那件事?”
“对,没错。你该不会还在犹豫吧?”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Alastair,看看我,我只不过性向与大部分人不同而已,‘他们’却骂我是精神病,是浪荡子、家族败类!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再看看你自己,看看‘他们’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事?KINGSMAN已经忘记了自己荣耀的初衷——我们曾是以保护世界为己任的圆桌骑士,现在却成了‘那些人’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建立的私人军队!外面的世界正在进步,‘他们’却还活在自己幻想中的旧世界里。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拖垮,我要在KINGSMAN自我毁灭之前终结这个局面。在这件事上,我需要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认为……”
“别再隐瞒了,我知道你的想法跟我一样,你给Arthur的注册地址根本不是你现在住的那个地址……你和我一样不信任Arthur。想想Roxy吧Alastair,你想让她重蹈你的覆辙吗?你想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吗——你想让她成为下一个‘死神’、‘干脏活的人’、‘不光彩的私生子’,是这样吗?那你和你那个混蛋父亲有什么不同?”
“只有除掉Arthur,彻底切断和旧贵族的关系,KINGSMAN才有未来。我们从来也不是什么人忠诚的走狗,Agent Percival,我们是叛逆的骑士。”
居然在那个时候提起Roxy,你实在是太卑鄙了,James。
Percival慢慢睁开双眼,他的四肢沉重、意识也没有完全清醒,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白的世界,他知道自己已被深埋在雪下。肾上腺激素所能起到仅有的作用已经过去,肋骨处疼痛难忍,这不仅是因为Charlie留下的旧伤——这里只有微少的氧气……或者更糟糕的是,根本没有氧气。他的肺现在正被雪挤压着,渐渐失去原有的作用,他的身体正艰难地消耗着血液里仅剩的氧气。
而这一切中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Roxy并不在他身边。
“Roxy!”他大喊,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在这厚厚的雪层当中,声音很难传达出去。
“Roxy!Roxy!Roxy!……”深刻的恐惧和孤独开始渐渐侵蚀着他的全身——他想起自己最后跟她说的话,他答应过她,一定不会让她死在这里……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周围的低温还是他自身的恐慌让他感到冰冷刺骨。
“我在这里!”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是他绝不会弄错。
他仔细地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向那个方向挣扎着伸出手,射出他手套里还藏着最后一根“线”。Percival暗自祈祷,那根线能起到为Roxy指明方向的作用,而不是在他养女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那个沙沙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一把匕首捅破了Percival眼前的雪层,一只手臂伸了出来。Percival赶紧抓住那只手臂。雪块厚实而紧密,他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Roxy从雪里拽出来。惯性让Roxy整个人都扑在了Percival身上,雪将他们两人的身体紧紧压在一起。
“知道吗……”Roxy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其实我们的距离并不远,但是这些雪……实在是太重了……”
“调整呼吸,这里没多少氧气,我们必须在氧气消耗光之前从这里出去。”Percival摸了摸自己身边的雪,所幸这些雪还是粉状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很快就会变得比冰还要坚固。
“首先,我们要先确认哪一面是上方……我在书上读到过要怎么做。”Roxy舔了一口雪,雪在她嘴里融化成水,然后她张开嘴,让雪水自然流下,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现在我们头顶就是上方。”Roxy为自己有这样的知识而感到有些小得意,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即使能分辨上下,他们仍然处于性命堪忧的局面。她情不自禁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希望Percival没有发现她小小的得意忘形。
“我有个办法……把你的匕首给我。”
Roxy将匕首递给Percival,她这才发现刚刚给她指引方向的那根线是从哪儿来的。Percival将线系在匕首的刀柄上,然后他用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住那把匕首。他闭起眼睛,在心里精密地计算着。要想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力度、角度、速度、技巧……全部因素缺一不可。
那把匕首带着线,冲破重重雪层,冲出地面,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最后深深地扎进雪堆里。匕首在雪层中贯穿了出一个小洞,Roxy感到雪层里开始有细微的空气流通。
“等我们出去了,你一定要把这招教给我。”Roxy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这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氧气含量还远远达不到我们所需要的……4分钟,我们只剩下4分钟的时间。”
Roxy点点头,他们的眼镜右上角同时出现一组数字:4:00:00,争分夺秒的4分钟倒计时开始。
Eggsy和Harry一走入STATESMAN的意大利据点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Merlin确实在那里等待着他们,让Eggsy真正感到吃惊的是,香槟和姜汁也来了。
“香槟?”Eggsy向Merlin投去询问的一瞥,对方的下巴绷得比平时还紧,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也带着和Eggsy同样的疑问,“你为什么也来了?”
“先生们,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事态产生了些变化,”香槟十指交叉抵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Eggsy感到他正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我现在要将你们三位引荐给一位特殊的人物……但是在那之前,麻烦你们把自己的眼镜交给我,那位先生不愿意自己和你们的对话被世界上任何其他人知道。”
Eggsy、Harry和Merlin面面相觑,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对方是谁,”Eggsy最后冷冷地开口,“那我们也没必要去见他。我们都对遮遮掩掩的人没有好感,这不符合绅士的准则。”
“你们的眼镜,”香槟对他们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的语气让Eggsy想起了Chester King,“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武器,但是必须脱下眼镜。”
“Eggsy,”Harry轻声说,“我们不能一直僵持着,先照他的话去做,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Eggsy和Merlin点点头,然后他们三人一起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了桌面上。
“谢谢配合。”香槟站起身,他身后那扇原先紧闭的大门自动开启,香槟站在门前,向里伸出手,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Eggsy又和其他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整整自己的衣领,朝着那个房间大步走去。
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只有嵌在墙内,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一台显示器,Eggsy知道这台显示器是用来做视频通话用的,视频通话的另一头,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Eggsy他们,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们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各位好,”那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高级定制西装,脸上带着政客独有的精心修饰过的微笑,他的办公桌上有一面小小的美国国旗,“久仰KINGSMAN大名。”
Roxy一手抓着线,另一手拨开头顶上方的雪。雪实在是过于厚重,而且现在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身体,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压垮。更糟糕的是她能感到雪凝固的速度超出想象,攀爬这个动作显得越来越吃力。而她眼镜右上方的那个倒计时看上去仿佛正在加速,这一秒总是比上一秒过去得更快些。
Roxy知道Percival比她还要痛苦,他的肋骨部位还受着伤,并且由于雪崩的冲撞,现在很可能雪上加霜。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要停下来,或者哪怕是稍微有些想要休息的想法,他们都可能在缺氧或严寒中悄悄死去。
Roxy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用来攀爬的线上。线本身是透明的,要不是握在手里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Percival教过她,线太锋利,她握住线的时候不能太用力,否则会把自己割伤。Roxy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件攀爬工具那么简单。
“所以,这就是你的武器?”她试探性地问道。
“……别说话,说话会消耗更多的氧气。”Percival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但是Roxy能感觉出来,他在故意岔开话题。
他们俩沉默地攀爬着,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面却依然仿佛远在天边。Roxy渐渐感到体力产生了透支,缺氧和寒冷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眼前的线好像在晃动,又好像变成了两根。她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她的肺正向她尖叫着要求更多的氧气。她的脑袋开始不受她的控制胡思乱想起来,她原先引以为傲的大脑现在只会荒谬地猜测,到底哪个原因会最先夺走她的性命。
Roxy伸出手,抓住Percival的胳膊。Percival惊讶地睁大双眼,他的目光慢慢从Roxy抓住他的手转移到她脸上,他发现她的眼睛正悄悄失去原有的神采,变成漆黑的一片。
“Alastair,你听到了么……”
“Roxy……”Percival拍拍Roxy的脸颊,但是她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她的神情依然是恍惚的。
“我好像听到了……摇篮曲……真奇怪……我好像听到了妈妈在唱摇篮曲的声音……”
“Roxy!Roxy!”Percival使劲地拍打着Roxy的脸,“集中精神!集中精神Roxy!别被那个声音吸引去了!”
“我想起来……以前我感冒的时候……你很着急……还把所有能找到的衣服都堆在我身上……”Roxy脸上出现了笑容,“家里还有壁炉……很温暖……我很想回家……我很累……”她的上下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最后干脆阖上了。
“别睡!Roxy!”Percival使劲掐着Roxy的脸颊,好让她不要睡过去。她的脸冷得可怕,Percival隔着手套都感觉自己仿佛在捏一块冰块。Roxy的身体瘫软下来,Percival摘下手套摸了摸她的脖子,她还有脉搏,但是很微弱,几乎是若隐若现。
更让Percival感到恐惧的是,就在Roxy晕倒的那一刻,同样强烈的睡意也开始席卷他的全身。那睡意来得气势汹涌,怒吼着要将他们同时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Percival一只手搂住Roxy的身体,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两颊,好让她张开嘴。然后他像亲吻她一样,向她身体里注入空气,他不知道这点氧气可以供她坚持多久。
他保持着搂住Roxy的姿势,现在他们两人的性命全都悬于他一人身上。他必须要想办法驱散那恼人的睡意。
Percival用嘴脱下另一只手的手套,然后他紧紧握住了那根线。
血滴顺着那根线流淌了下来,要想保持清醒,这是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办法。手受伤之后,他感到自己的大脑确实清醒了一点,他光着手握住那根线,向上挪动着身体,另一只手则紧紧搂住Roxy。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James Spencer是怎么死的,他甚至知道Harry Hart也不是单纯地死在Valentine枪下——就算他深受Arthur喜爱又能怎样?他们最后还是全部成为了Chester King献祭给新世界的羔羊。这就是一个KINGSMAN的下场,他全都知道,然而他束手无策。
Alastair Morton是一个被重重枷锁束缚住的男人,他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认为自己被赋予的意义是杀戮,而不是救赎。直到Roxy出现,他才蓦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是就算他清醒地意识到,并且也同样产生了反抗的信念……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去拯救他曾经的同僚。
James死后他根本就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Roxy,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要向父亲隐瞒这个事实。
他父亲说的对,他的反抗根本就是小儿科。他就是这么一个消极的、懦弱的、只会逃避现实的男人,他冰冷强大的外表只是自己内心软弱的伪装。
但是现在,就在此地,就在此时此刻。
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
要是他再像以往那样消极地逃避现实,Roxy就会死。
杀戮还是救赎,从来也不是一开始就被定义好的。
“我答应过你,Roxy,”他咬紧牙关,握着线的手早已被割得伤痕累累,但是他并不在乎,“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