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处老

                                                      《闲处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夜读闲书,当看到《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游园惊梦”一折,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真个是字字惊心,如梦如幻,仿佛,一刹那间就老了。

     真的,仿佛一刹那间就老了。佛说,人的一个念头中就含有九十个刹那,而这多年来,我的心头究竟有多少个“刹那”呢?

     多年了,一想起苏州的你,我依旧心乱如麻。

     想起和你在平江路上的时候,那些苏州的阿婆摆着手说,老了不照相,老了不照相。是啊,老了不照相,我今年就40了,你也36了。

     也许,我们都老了。

     一把油纸伞,两人慵懒的撑着,在蒙蒙烟雨里,去苏州老体育场旁边的祥鑫小吃店吃凤爪,人民路公安局马路对面儿,上坡即是。一只凤爪,你一口我一口……

     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刹那间却已经时隔多年,朱栏今已朽,何况倚栏人?

     如今的你还是一个人下班从吴中商城沿枫津路走回来吗?如今的你还是去街角的那个网吧上网吗?如今的你还是去河边的那家米粉店吃一碗炒河粉吗?

     如今的你,还是一个人睡吗?

     很喜欢女诗人路也的那首《木梳》,说是她要她喜欢的一个江南的书生用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这些江南的风物给她起个小名,要书生依照那些遍种的植物来称呼她,她和书生在一个叫瓜洲的渡口,在雕花的木窗下,吃莼菜和鲈鱼,喝碧螺春与糯米酒,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在棋盘上谈论人生,用一把轻摇的丝绸扇子送走恩怨情愁。

     这何尝不是我前世今生的愿望啊!来世我一定落户水乡,手撑船杆,守一家布店,摊开所有鲜艳的花布,等你把它们做成绝世的裙裾,或者在临河的屋檐下,开一家玉器店,丝绸长衫,圆口的布鞋,拿顾景周的紫砂,静静地等你温润的那一回眸……哦,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揽镜人将老,开门草未生,人老了,珠黄了,说的是女人,那男人呢?错过了不该错过的人,结一段不该结的缘;说过了不该说的话,伤一颗不该伤的心;走过了不该走的路,经一番不该经的痛……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情如伤疤,到如今才明白,真的是揭开了才疼啊!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雨去风来,有什么是自己最珍爱的?花谢花开,有什么是自己最后得到的?谁在万家灯火的街头却找不到回家的路?谁在萍飘天涯的路上却一步三回头?谁在觥筹交错的刹那却悲欣交织?

     别对我说,你一切都好!在转身的刹那,谁轻轻把眼角的泪痕抹去?在欢笑的背后,谁悄悄一声叹息。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一个男人,究竟能有多少未竞的心事,多少未了的心愿?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江湖夜雨十年灯,依旧当年寂寞心!万丈红尘中,谁喜悦长伴青灯古佛,用一生的辛勤擦拭一粒洁净的珠?茫茫人海里,谁身心不动从一记钟声的余韵里领略白发红颜?青代诗人黄仲则说: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民初诗僧苏曼殊说: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朱颜青鬓都消改,唯剩痴情在,说的多好啊,江湖夜雨十年灯,可人生究竟能又多少个十年呢?夜雨江湖的后面,谁又能体会出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凄凉迷惘?

     沈从文说,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那么一个男人呢?

山村病起帽围宽,春尽江南尚薄寒。

志士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

断香漠漠便支枕,芳草离离悔倚栏。

收拾吟笺停酒碗,年来触事动忧端!

     朱鬓青颜都消改,唯剩痴情在,你啊,莫要再惦记我了,从此我在红尘里,在烟火的最深处,在闲处老了。


闲处老_第1张图片

       阮小籍,作品见《读者》、《散文》、《小说月报》、《文学界》、《延河》、《青年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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