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通常早晨刚起不久时神智是不够清爽的，这时有些人选择去晨跑，似乎是种健康的生活方式，可我就不能晨跑，跑完头晕脑胀，一天算是没法干正事了。就算不跑步，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时常要走神，在食堂吃完早饭理应把餐盘端到回收处，有一次我却径直端了出去。

今天我正感叹着视野中一位美女可人的身材，把餐盘搁到回收处桌子边沿，只听哐当一声，伴随着一两个女生的惊叫，侧头余光一瞥，原是没放稳，盘子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地上，盘里的碗筷更好，径直飞出一米，差点砸到一旁的女生。我愣怔了一下，只见她已俯身帮我拾起小碗，这才急忙抢过来，不好意思道：“我来我来。”除了餐盘，一共有一把勺子两个碗两根筷，我动作慢，另有一个女生帮我捡了一根筷。草草拾掇完赶紧逃离现场，沉浸在一片丢脸丢到家的气氛中无法自拔，身后却听见刚才的女生向她朋友讲述着这件糗事：“那男生餐盘没放稳……差点撞上去……”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我的意思，倒仿佛是件有意思的事，自己还有幸躲过了一劫。我这才缓缓意识到，貌似应该向人家表示一下歉意，而被帮忙捡拾餐具也应该表示一下谢意，最终却是一个意也没表示。俗话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时回过身去还来得及，“对不起”和“谢谢”从嘴里争相涌出，结结巴巴，不知所措，像个在老板面前犯了错恳求原谅的日本员工。然而我最终没有回头，仍旧浸在糗里回不了神，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弥补措施。你我本是路人，似乎多说一句少说一句都并无大碍。甚至从头至尾我也没有看过你一眼。心里沧桑，早已养成了这样的冷漠。但你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孩，为帮忙愿意主动碰触一个陌生人不干净的碗筷本身是一种美，是在对人生充满着激情与期待的大一大二学生中广泛流行着的美，再往后这样的行为就会越来越少。如今的我便是，遇到这类事肯定事不关己一走了之，甚至你可以泼我一身，我也无心与你有所对话，自己擦擦便是。因为我深知向来缘浅，接触下去无大意义，多少次不顾礼节强行把自己抽离事外，图个清净安宁，却忘了那句古语：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餐盘掉落。

事后想来又总觉得自己实在有失风度，时常逃之夭夭，像个踩了草坪怕被训斥的小学生。高中时我在食堂还干过一件更过分的事，转身拱翻了一个女生的豆浆，实实在在全泼到了身上，除了道几声对不起，什么也没做，没有递上纸巾，也没有赔一碗豆浆，等她回过神来，我早就在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我死后与老天爷促膝长谈时，聊起这些奇葩事，一定要对曾经的自己表示呵呵。老天爷说，你先别急，不是每次都这么糗的好吗？是的，如果说这些相遇都是缘分的话，上天的安排也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坑爹。四年前走在校园里，与一个今生难忘的姑娘擦肩而过，她长相清纯甜美，没有半点尘雕俗饰，好似不在人间。她吃力地拖着一个大麻袋，里头像是衣服被褥。我一心惊叹着她的容貌，却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帮上一把，直到走远才后悔莫及，又不好意思再追回去，显得生硬做作。很多时候上天就给你这么一刹那的机会，反射弧太长的朋友只好扼腕叹息一场。随后又念念不忘，只好写上三千来字的小说聊以自慰，心心念念哪一天能再见一面，她身影却早已在时光里化作云烟。

后来时不时会幻想，如果那时争取，如今的人生会有怎样的不同。

像我这样不爱作为的人，又偏偏习惯把丁丁点点的小事当做缘分。因为项目需要，明天我将住到另一个校区，昨晚便是本学年在跆拳道社的最后一次训练，本无新意，中途来了个大二的小学妹独坐一旁。我对她有些印象，又感觉与印象中并不十分相像，硬要说，应该是成熟了不少。我们之间未曾有过对话，而这临走之际她刻意的出现仿佛又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弃之可惜。我难得主动上前搭话，却只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散场后回到宿舍才想到，该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你看着比大一时成熟了，现在像个大学生了，之前看着像初中生。这话并不暧昧，却是我最想说给她听的，可惜当时没有想起，以后也恐再无机会。你与很多人的偶然相见，其实已是永别。所以迟钝如我便只好写字，悼念任何错过的事，陌生的读者看见，事的主人却丝毫不知。

我又想起几周前在食堂偶见的美女，与朋友活泼地聊着天，像是有说不完的开心事，笑起来倾国倾城，后来朋友先走，便静自独坐，眼波流转，楚楚可人。要不是身边坐着一大帮饭友，也许我不会再浪费这样的机会，直到回到宿舍，还起过再跑回去找她的念头。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也不知她家乡何处，同乡的概率到不了百分之一。我早已决心毕业回乡，此前不再与任何外地的女生有所瓜葛。心动的本能却时常按捺不住，魂在窍外飘了许久，直到昨天为她写首小诗，聊作了结。我说与室友听，室友问我如果回去找到她准备说些什么呢，我说，就说你很漂亮吧。是啊，其实我也无所奢求啊，能说上两三句话、传达心中所想也就心满意足了吧。可惜老天偏不爱遂人愿，要在你回忆里留下遗憾，但也许反而遗憾才能成为永远，让人铭记，才对得起前世的那些五百次回眸罢。

后来一个下雨天，我仿佛与她擦肩而过，抬起伞，却只来得及看到侧脸。我不知是不是她，只是冥冥中有股力量突然让我抬伞，告诉我就是她。我回头，她如梦，早已消失在蒙蒙烟雨中。

记得网上有这样一句经典的问答：为什么越长大越难爱上一个人？不是越长大越难爱上，而是越长大越能懂得那不是爱。听似在理极了，可现在又觉得它还不尽对，也许是越长大越不想爱。越长大，越明白，喜欢上一个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一边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份吃力的付出与责任，一边却还要吐槽世间缘起缘灭。上有篇文章，《最后没能在一起的，都不是对的人》，我并未读过，这标题却印在心中，是它安慰了我错乱彷徨的心——我的一切错过，也许都是为了换来今后真正的幸福与安宁。或许我可以套用网上那句俏皮话，编个有模有样的借口，留给以后的人生伴侣：为什么我在那么多美好的缘分面前没有动心，就是为了遇见你呀！

2015年5月18日 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