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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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到天上飞机的声音就兴奋,仰着头满天找,一直盯到飞机变成针尖大小没了影才罢休。那年代没有身份证,坐飞机需要处级以上单位介绍信,一般老百姓只能往天上看看过过眼瘾,能坐上飞机的应该就剩市长级以上的了。那时飞机上还送火柴和香烟,平飞时可以抽烟,开始时国航的国际航班每位乘客送一瓶茅台,后来改为免费供应,能喝多少倒多少,喝完再倒,一直倒到八十年代末才取消。

那时做梦也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也能坐上飞机飞上天。

第一次坐飞机是在九六年,和家家悦老板去广州、深圳考察。当时深圳还要边防证,不可以随便去的,家家悦在当年叫做威海糖酒采购供应站,就在现在家家悦中心店的位置,全国只有这一个店,整个糖酒站的营业面积只有几百平米,我帮他们设计扩建,现在家家悦中心店卖场就是我第一个实施的作品。如今家家悦发展迅猛,分店遍布全省,家喻户晓。

飞机冲上天空的时候,心情那个激动啊,云层在下面平铺着,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太阳那个耀眼啊,相机咔嚓咔嚓猛照,一点不吝惜胶卷,回家要拿照片和小伙伴们吹啊!三个多小时一会儿就过去了,我还没欣赏够,飞机就到了。这次飞行经历,足足占据我半年的话题。

当年我们公司是中美合资的,九七年,公司派我协助美方做一些外地的设计,基本每月都要飞个两三回,坐多了就没有新鲜感了,开始各种烦,但其中的一次,着实让我受了一次致命惊吓。

那次,美方老总和我约好,他从台湾到北京,我从烟台到北京,定好在永安宾馆碰头。当年台湾和大陆没有通航,他要先飞香港,再从香港飞北京。我们算好飞行时间,正常到达的话,下午正好同时到达北京。那天,全国大部分地区天气都不太好,到处是浓云密布、狂风大作。飞机按时起飞,可一上天后,飞机就开始得瑟,头一次感觉坐飞机就像坐拖拉机,上蹿下跳,我看飞机翅膀抖动的很厉害,心里很紧张,生怕飞机受不了折腾把翅膀折断了。那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好像到了人间地狱。大家都面面相觑,惊恐万分,机舱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终于熬到飞机开始降落了,一点点,慢慢降,窗外黑乎乎,啥也看不见,忽然飞机一个拉升,飞机立马开始倾斜,可能地面能见度太低,飞机没有瞄准跑道,升空盘旋,重新降落,降······再降······猛然间,飞机又一个拉升,机头再次冲上,舱内惊呼一片,有人已经开始哭了,飞机在空中持续盘旋,再一次倾斜的时候,我发现机翼尖的部位,拖着很长的白线,尼玛,你在干什么啊!放油!飞机开始放掉燃油!小时候看到飞机拉线很兴奋,现在真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感到悔恨。开飞机的大哥,您技术一流,别耍了好吗?我的手心全是汗,安全带一个劲的加紧,裤腰带也顺便紧了紧。我明白,放掉燃油是为了安全降落,必要时来个迫降什么的。迫降!我在脑海里给自己的念头狠狠来了个耳光!到时会降哪啊?居民区?树林?电视里熊熊大火的画面映入眼帘,明天报道怎么说?机上一百多人,身份得到确认?我没过门的媳妇啊!还有我的爹妈!我爱你们!

“轰”的一声,飞机轱辘剧烈撞击地面,接着飞机弹了起来,像个袋鼠一样,一下一下咚咚的跳着,紧急刹车!跑道上的灯光飞闪而过,在跑道尽头,飞机终于停下来。开飞机的大哥,你是我爷,亲爷!

到了永安宾馆,一直等到半夜,美国老总才灰头土脸的赶到,他说,他坐的飞机在首都机场转了半天也没能落下,最后飞到沈阳机场降落了,又等好久才飞回来。

第二天一早,打开电视看新闻,美国老总一声惊呼,他起飞的机场,台湾中正机场,他飞后不久,另一架飞机坠毁在机场旁······

多年以后,我去上海出差,和原来在国际公司工作的朋友刘凯一起吃饭,说起坐飞机的惊险事,他老婆淡然一笑,说她有一次从北京飞深圳,飞机空中停车!急速掉落!氧气面罩都垂下来了,好长时间发动机才重新启动,一路飞机没有开灯、没有空调,降落后,每个人都湿透了。

零六年,公司承揽了刚果(布)的设计项目,总统要在他的家乡盖一个五星级宾馆,派我去看现场。在首都布拉柴维尔考察完以后,又安排我去刚果(布)第二大城市——黑角,去看另一个项目的现场。黑角离布拉柴维尔大约五百公里,由于热带地区丛林茂密,根本没有路,只能坐飞机去。开始听说坐飞机去,心里挺高兴,因为他们国家路况不好,坐车实在太难受,坐飞机应该舒服些吧。没想到,另一个噩梦又开始了······

公司派人把我送到布拉柴维尔国内航班候机厅,下车后我就哭了,这哪是候机厅,分明是牛栏!几根粗木桩撑着一个草房顶,那个栅栏门应该是登机口吧!一群黑人席地而坐,遍地垃圾,这也太夸张了吧!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捏着鼻子站了半天,看看表,我去,过点了怎么广播一点反应没有?又过了好久,广播响了,哇啦哇啦的应该是要登机了。栅栏门一开,这些黑人从地上一个高儿窜起来,抓起行李就朝远处的飞机跑去,大家都跑,我也跟着跑,心里却嘲笑这群黑人:跑什么跑啊,没坐过飞机么?买票了还上不了飞机么?上了飞机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差点犯了大错,就剩两个座了,这里坐飞机不按座号,谁抢着是谁的!有个胖女人拿东西多,跑得慢,上了飞机后没座了,就站在走廊里——直到飞机滑行了她还站在那里,起飞时空姐让她蹲下,卧槽,飞机还带站票的!

环顾一下四周,天,这也叫飞机?威海九十年代的大巴车厢也比这条件好。刚果(布)很穷,对飞机的维修保养、飞行培训等投入远远不足,他们国内航班飞机都是俄罗斯淘汰的二手飞机,超过使用年限也照飞不误。

飞机起飞了,噪声大的惊人。飞机不停的俯冲、拉升 ,再俯冲、再拉升,每次都隐隐传来小孩的哭声,让人实在难以忍受,好几次都能清晰看到周围浓密的热带雨林,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战斗机。飞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降落了,飞机一落地,马上传来一片掌声,心想黑人兄弟这又是闹哪般?后来才知道,他们国内飞机老出事,每次能安全降落的都属幸运一族。不管咋地,我这次是幸运到达了,正准备下飞机,才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这只是经停站,飞机老半天才飞了二百多公里!

透过机窗向外看,远处两个牛棚,一个是候机厅,另一个应该是到达厅。飞机下去一些人,又急火火上来一些人,关舱门,飞机开始滑行,滑行没多远,停了,广播又开始哇啦哇啦的我也听不懂,机舱门又打开了,看大家都纷纷站起来,背起包裹向外走,我愣了半天,也跟着人群下了飞机。下飞机后,一打听,我又哭了——飞机坏了,刚才试了试没飞起来!

妈妈,我想回家!

这个机场更破,跑道都是土路,风一吹就是一股子烟,飞机降落时后面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附近干活的农户在跑道来回穿梭,这里飞机又小又破,启动慢,临时躲也来得及,一般不会有危险。我站在一边抽着烟,看着他们修飞机,飞机翅膀被打开了,嗤嗤的往外冒油,机长拿着铁丝一个劲的捆那漏油的管子,看我抽烟朝我摆摆手,让我离远点,别把飞机点着了!我围着飞机转悠,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和我们一起下飞机的还有一群羊,我说飞机一抖就有小孩哭,原来是羊在叫唤!

修了半天,机长发动了一下试试,吱吱嘎嘎的,螺旋桨慢慢转了起来,机长朝人群一摆手,上!我赶紧扔了烟头,又上了飞机。关舱门,滑行,加速,正酝酿好了要升空,突然又来了个急刹,大家都不知咋回事,以为飞机又坏了。透过窗户,看见那个胖女人,气喘吁吁的往飞机这边跑,一会儿机舱门开了,胖女人居然上来了,嘴里咕噜咕噜的,估计在埋怨:老娘上趟厕所,差点被扔这里了!

飞机又开始了拉升和俯冲,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黑角,五百公里,空中飞行两个多小时。飞机停稳,我跟随大家一起热烈鼓掌,满含热泪下了飞机。

我惊魂未定的向接机的兄弟诉苦,兄弟微微一笑:“当年刚果内战,公司员工从机场撤离,登机登到一半,两派在机场打了起来,炮弹在飞机旁咣咣爆炸,飞机紧急升空,剩一半员工都趴在跑道上······”

我连忙闭嘴,是啊,和您比,我这浮云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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