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悼母亲

明天清明,不知用什么方式祭奠离开我快一年的母亲。就让我在夜深人静用最深沉的回忆去悼念生我养我的妈妈,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一)

妈妈,我们谁也没有准备好

      十一点多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洗漱完想睡一会,明天母亲要进行各种检查,彩超,CT,心电图,还要照顾妈妈饮食,肯定会很忙,但怎么也难以入睡。窗外雷声,风声,雨声仿佛被一台无形的扩音器增大了太多的分贝,轰鸣着,撕裂着,敲打着,让我在故乡的午夜头脑如水洗过般只剩下医生傍晚对我说的话在我脑海里电闪雷鸣:你母亲状态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怎么可能有心理准备?准备让生我养我的亲人再也不会在我生命里出现,从此永远只有梦里相见?准备今后故乡只是地图上的一个抽象的圆点,每年的寒暑假永远失去回家的冲动?准备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成为我永远的遗憾?准备把妈妈这个从我蹒跚学步时就学会的称呼永远吞在肚子里直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再见?

      我没准备好!我还要你烧好晚饭一遍遍喊我回来吃,我还要你给我纳千层的鞋底,做一双温暖的灯芯绒棉鞋,我要你因为我做错事拎着我的耳朵罚我跪在院子里却又马上把我拉起来,给我揉跪疼了的膝盖。你喜欢用筷子,鞋底打我,当我考试考砸了,单词没背上的时候,那你就天天罚我打我好了,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没准备好,妈妈,你一定也没有准备好吧?你就不想我退休后回来照顾你几年吗?你就不愿我们还回到小时候住的那间平房,让我们再一起种菜养鸡吗?你就不希望看到你的孙女结婚生子缠着你叫老太吗?你难道就忍心抛下照顾你这么多年的老爷子,让他孤独终老吗?你那么善良,不会这么狠心的吧?你一定没有准备好。

      老天爷也不会让我们准备好。老天爷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癌症没能剥夺你顽强的生命,车祸虽让你缠绵病榻半年,但你还是站了起来,小弟七岁从你身边被带走,你几乎哭瞎了眼睛,但你撑过来了,大哥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妈妈你不也挺过来了吗?人世间最苦难的生离死别妈妈你都经历了,老天爷不会让你走的。

      一生磨难都历遍,苦尽甘来享天年。妈妈,医生总是危言耸听,我们这么慌乱什么都没有准备好,老天爷会给我们时间的。明天见,妈妈。晚安!

(二)

足智多谋话老娘

      话说老娘思子心切,但儿子暑假已经回来看望两次,不好意思再叫儿子回来,毕竟儿子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但生姜还是老的辣,枯思多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老三届出身的老娘通晓三十六计,这回就周瑜打黄盖,用一回苦肉计吧。两三日不吃不喝儿子知道了还不飞毛腿导弹一样飚回来?就是委屈自己的肚皮了,不过能把儿子赚回来,这点委屈可以忽略不计。苦思冥想怎样才能把这出苦肉计大戏上演得完美无缺?周围不缺演员,老爷子菩萨心肠,不用导演,自然配合。邻居甲,邻居乙看到自己吃啥吐啥肯定扇风点火,催促老爷子发十二道金牌召还远在江南的儿子。关键是医生、护士,火眼金睛,万一自己演砸了,被他们识破,岂不有损自己多年来的光辉形象?不曾想演出很成功,还演过头了,把堂堂的内科主任医生给忽悠了,居然给儿子发出了病危通知!老娘啊老娘,你咋入错行做了会计的呢?要是当初你去做演员,哪还有林青霞,关之琳那些演员的戏啊?她们早下岗考会计证等着去做会计糊口了。可惜昨天老娘马失前蹄,儿子烧了老娘最喜欢吃的铁棍山药百合汤,一端到老娘面前,本来还在迷糊假寐,立马两眼放光,喉咙咕咕有声,儿子调羹刚送到,一口吞了,大咀大嚼,满满一碗,风卷残云,只吃得满头大汗,涕泗横流,面巾纸擦了一堆。老娘,说好了做淑女的呢?忘了我们还在演戏吗?吃完打个响亮的饱嗝,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看到老娘能吃能喝,我对她说我得回张家港了,老娘听了,伏在桌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很失落地看着我,一副楚楚可怜状。老娘,你是在施美人计吗?不过刚才吃的太欢了,眼角依稀有眼屎了,一点也不美,虽然不美,我也乐得中计,就再留两天。不过往后老娘怕是演不下去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老娘能吃能喝,咱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呵呵。

(三)

我的母亲 (一)

      午休时突然接到老家老爷子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妈妈已经有两天没有吃多少东西了,精神非常不好,很是担心。没等老爷子说完,我打断他,告诉他我马上赶回去,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一路上脑海里都是母亲的慈容身影。小时候印象中的母亲很漂亮,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连衣裙,梳着两根粗粗油亮的辫子,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父亲在部队服役,兄弟三人只有妈妈一个人照应,还要上班,并且是一个国营单位的会计,不知妈妈忙成怎样才能带着三个淘气的男孩度过七十年代那一个个贫穷艰难的日子?

      还好是三个男孩,用不着娇生惯养,有得吃有得穿,扔到外面随我们四处玩闹,天黑时一声声把我们呼唤回来,脱下一堆脏衣服,把我们洗干净,哄上床睡觉一天就过去了。

      但就是吃和穿在那个艰难岁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让妈妈费尽心思。先是吃,妈妈想尽一切方法能够自给自足。在厨房前后种上丝瓜,扁豆,只要天天给它们浇水,丝瓜和扁豆在夏秋季节就能结满整个厨房的房顶。到了做午饭的时间,带着一只篮子爬上厨房顶,很快就能摘到够一顿中饭的豆角和丝瓜。扁豆用酱烧,丝瓜烧汤,丝瓜皮用刀刮去外面苦涩的一层,可以清炒。

      妈妈单位的家属区我们所住的平房附近有一些空地,妈妈带领我们兄弟三人开出一大块荒地,除草,翻地,在四周用芦苇编成栅栏围住菜地,种上青菜,茄子,辣椒,番茄,经常给它们浇水施肥,加上厨房四周种上的扁豆、丝瓜,一年四季蔬菜基本不用买了。

      至于早晚饭吃的小菜,家里每年都要腌很多萝卜干、瓜干、咸菜。足够一年吃的了。

      蔬菜解决了,荤菜来源有两条途径。一是妈妈在食品公司做会计,能买到很便宜的猪下水还有肉骨头。妈妈经常买的是肉骨头,不是因为骨头补钙,有利于我们兄弟三人的成长,而是因为肉骨头便宜,八分钱一斤,吃完啃干净的骨头晒干了,废品站还可以回收,卖七分钱一斤。会计出身的妈妈该深谙其中省钱的奥妙吧。

      解决荤菜的第二条途径是在厨房边上用竹竿、渔网搭上养鸡的围栏,开春时候买来三四十只小鸡仔,养到夏天公鸡就可以宰了改善伙食,母鸡留着下蛋,十几只母鸡为我们兄弟三人提供了一年四季的营养品。

      吃解决了,穿基本就是老大穿新的,老二捡老大的穿,老三捡老二的穿,只有到了过年妈妈才会考虑给我们添置新衣。但一下子要添兄弟三人的新衣服,妈妈觉得很为难。记得有几年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白色的干面口袋,那时的干面口袋是棉布做的,很结实。妈妈居然想出把干面口袋拆了洗干净为我们做裤子的点子。剪裁,缝纫都是母亲,做好后至于颜色,杂货铺里有现成的几分钱一小纸包的染料,想要什么颜色就染什么颜色。

      鞋子是妈妈手工做的千层底布鞋,三个男孩成天在外面疯跑,很是费鞋,即使妈妈得空就给我们做鞋,但还是供不上我们穿的,记忆里我穿的鞋子要么是鞋底磨破了,要么就是大拇脚趾露在外面。直到我考上大学,妈妈才花血本找了裁缝给我做了一套毛料的西服。

      母亲给我们兄弟三人的虽不是锦衣玉食,但在那个贫寒的岁月能让我们吃饱,穿暖,没有挨饿受冻,现在想来是多么的不易。


(四)

久违的呼唤

      晚上第一节值班刚下感觉手机在震动,拿出一看是老爷子号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下午刚和老爷子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怎么突然老爷子又来电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我?

      接通电话听到老爷子高兴的声音我才放下心来。原来老俩口吃过饭收拾好碗筷在“聊天”,所谓聊天,通常都是老爷子说,老妈听,自从得了重度脑梗,母亲基本失去语言表达能力。暑假我回去照料她老人家很多天,基本不认识我是她儿子,更不用说叫出我的名字了。弟弟少小离家,一去30多年,今年两次回来看望老妈,她一次都没有认出弟弟来。

      但今天晚上老爷子和母亲说话时母亲突然频频叫我的名字。老爷子喜出望外,马上拨通我的电话。

      电话里能清晰地听到妈妈在叫我,小海,我想你!母亲久违的亲切慈爱的声音一下子戳中我的泪腺,一边开心地任泪水泛滥,一边忙不迭答应着母亲的一遍遍呼唤,恨不能马上飞回到母亲的身旁把这么多年要说的话和母亲说个够。

    我不停地叮嘱母亲:要听老爷子的话,要多吃饭,要保暖,要按时吃药,一放寒假我就回去陪你。不知母亲有没有听明白,她只是嗯嗯地答应着,即使这样,我也完全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

      这样的奇迹要感谢81岁老爷子的悉心照料。暑假母亲病危,硬是他老人家不离不弃,夜不解带伺候母亲,才使得母亲转危为安,并日趋好转。

      第二节我还有课,依依不舍放下了电话。我多难的老娘,你老人家一定要长命百岁,你是老爷子晚年的陪伴,也是我们漂泊在外俩兄弟的根,有你,我们才有家。

(五)

夜半思母

一枕好梦醒来空

但悲不见旧颜容

忽闻窗外呼唤声

却是夜阑阵阵风


(六)

白首爱情

      吃过晚饭,一位82岁身患通风,高血压等多种慢性病的老人端来一盆热水,细心地擦干净床上的凉席,先铺上吸水的薄的棉布垫,再铺上小的床单,然后吃力地抱起轮椅上130多斤的老伴,一点一点,可以说一寸一寸地把她挪放到床上,盖上毛巾被,放下蚊帐,这一天最繁重的活才告一段落。因为担心老伴一直一种睡姿不舒服,还可能生出褥疮,老人夜里每两个小时一定会起来给老伴翻身。这些事情自从老伴因为脑梗瘫痪卧床不起,一做就是八年。

      所谓爱情,不是风花雪月,不是钻石玫瑰,不是山盟海誓,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不离不弃,你失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瘫痪我就是你的双腿双手,你成了植物人,那我的一切全都是你的了,我的触觉,知觉,味觉,感觉都是你的,我替你感受冷暖,我替你承担苦痛,我替你忍受孤寂,我替你扛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磨难。

      这就是我的老父老母的白首爱情。

(七)

母亲的呼唤

      弟弟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被父亲带到张家口读书,便和母亲开始了长达近40年的分离。

      弟弟刚离开母亲的时候,仿佛把母亲的魂也带走了,天冷时念叨弟弟有没有加衣服,饭点时念叨弟弟能不能把饭吃饱。总觉得北方天气寒冷,时常给弟弟邮寄的是母亲特意从乡下亲戚买来棉花弹成的厚厚被子。

      然而自从母亲得了脑梗,患了老年痴呆,渐渐地念叨少了,直到前年弟弟回来看望母亲时,面对自己念叨一辈子的亲生骨肉居然叫不出名字,只是陌生人一样看着弟弟,尽管笑容一如当年弟弟没有离开时那样慈祥。弟弟伤心欲绝,扑通跪在母亲脚下,一遍一遍叫着妈妈,但母亲还是如水一样平静。

      今年春节弟弟为了能赶回来看望母亲,特意在单位争取到献血的名额,这样可以有长一点假期陪伴母亲。但母亲对弟弟热切的呼唤还是无动于衷。

      年初二上午我和弟弟联手烧了一桌菜。中午全家在客厅吃饭,由于母亲瘫痪,行动不便,全家人吃饭前就已经喂好了母亲,我们吃饭时,母亲一个人坐在卧室的轮椅上看电视。

      吃饭的时候,母亲忽然发出从未有过的呜咽叫声,父亲连忙回到卧室去安抚母亲,可是不管父亲怎样哄劝,母亲叫声依然不停。父亲只好回到客厅,招呼我们继续吃饭,吃好饭再去照顾母亲。

      刹那间,我恍惚明白了母亲叫声里的用意。我拉起还在吃饭的弟弟快步朝母亲的卧室走去。弟弟一出现在母亲的卧室门口,母亲立刻止住叫声,对着弟弟,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喊道:“我想你!!!”

      一瞬间,我和弟弟都呆立在卧室门口。穷凶极恶的病魔把母亲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在血脉相连的亲情面前还是败下阵来,让晚归的游子听到了母亲最动听的呼唤。

      弟弟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一遍遍叫着妈妈,母亲也一把搂过弟弟,一遍遍叫着弟弟儿时的乳名。母子俩哭着,笑着,叫着,喊着。我摘下眼镜,一遍遍擦拭眼框不断溢出的泪水,不想让这一幕人间最美好的亲情在眼前模糊。

      回到天津,弟弟时常回想起这幸福温暖的一刻。很少写诗的他控制不住内心涌动的万千情绪,给母亲,给人世间无论千山万水还是流年岁月,甚至沉疾重疴也隔不断的亲情写了一首诗:

《我想你》

一千公里的路途有多远

为何让我

在万余个日夜心生抱怨

好似幼苗

对成长有执着的期盼

好似枯树

无人浇灌年轮却渐渐浮现

塞外的风沙

我的手遮不住迷望的双眼

隆冬无尽的冰雪

好想牵着你的衣角躲你后面

梦  是梦吗

你来到我面前

苍老的手抚过我的脸

我低下头

怕你看我孺慕的泪眼

你的叮咛  你的期盼

似春雨

令幼苗渴望枝繁叶茂

令枯树发出新的枝桠

这就是你的希望吧

希望我好好的

当我卸下包裹虚伪的盔甲

收起防备世人的硬刺

妈妈

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无情的病魔

怎能将母子亲情阻断

儿跪在你床前

把你深深呼唤

梦  是梦吧

你挣扎着  竭力嘶吼

这三个字我将永生铭记

我想你  我想你

这一刻我泪流满面

你每一声清晰的呼喊

我知道都饱含着

对我无尽的挂念

(八)

母亲 

      再过几天就是母亲节,却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

      前两天在书房翻看以前的相册,偶然看到几张泛黄的母亲旧照,还是很多年前我离开家乡时母亲亲手交给我,说也许将来会多一份念想。这么快,这个将来,这份念想就匆匆来到了,难道这一回真的会把所有的思念,盼归,等候,欢聚定格在这张黑白的方寸上,往后的日子真的我要靠这几张薄薄的纸片来寄托我对故土,对母亲的眷恋?

      记忆里母亲永远是那么的年轻漂亮,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沉静的潭水,包容着这个世界的不公,过错,伤害,一切的委屈,孤单,艰辛都溶解在潭水的点滴里,留给家人,留给所有认识母亲的人一份平和,宁静,安然。

      母亲很少笑,即使笑也是那种淡淡的,隐约的,稍纵即逝的浅笑,就像这一张照片上母亲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现出孩子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给母亲带来的满足与开心。

      更多时候,母亲只是平静地默默操持这个有着三个男孩的家庭,缝补浆洗,烧茶煮饭,里外只有母亲一个人承担,繁重的生活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再加上癌魔无情过早地夺走了母亲的健康,母亲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往昔秀美的容颜也最终布满沧桑。

      曾经,我以为母亲还等得起我,我以为一切还来得及,于是我总会掉以轻心忽略母亲的老去。直到现实再次狠狠地扇我几个耳光,我才醒悟,可一切为时已晚。我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你就走了,彻底抛开这个给你留下无限伤痛的世界,抛下我。

      我如此的害怕,就像手里拽着一根快要折断的绳子,绳子的那一头系着一叶小船,母亲端坐在小船上,淡淡地看着我,湍急的水流将小船愈冲愈远,而我手里的绳子还剩几缕残丝连着那叶小船,无论我多么用力,无论我如何嘶吼,留不住渐远的身影。

      泪流满面。

(九)

母亲,你别离开

      驾车四个多小时终于坐在母亲的床边。看着母亲滴水难进而被耗干的瘦削脸庞,心如刀割。把西瓜压成汁,一点一点甚至一滴一滴喂到母亲微张的嘴里,可是喂了多少吐出多少。

      记得前年夏天母亲也是吃不下茶饭,但我把鱼肉熬成浓汤,还能哄着母亲喝下一点点,直到后来母亲慢慢恢复饮食。可这一次,母亲像是一盏被耗尽烛油的残灯,就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慢慢暗淡,渐渐熄灭,这是对我多大的折磨。

      一直忍着泪不让流下,可当老父亲颤颤巍巍爬上床伏在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头仿佛对着母亲,又像是喃喃自言自语:你一走了事了,以后我一个人守着一个空房子怎么过啊?瞬时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你是那么善良,你怎么可以抛下满头白发的老父亲,怎么忍心看他一日三餐一个人捧着饭碗吃饭?那么喜欢唠叨的父亲一下子没了唯一喜欢听他唠叨的听众,你让他独自一个人对谁去说,让他一个人怎么过啊?

      我们总是这样以为,以为这一生还长,想开口说的话,想表达的情感以后都有时间去实现,因为我们都以为机会很多,父母似乎也真的会永远健康,于是我们现在不慌不忙的爱着,用工作忙距离远拖延着本应该属于和父母相陪相伴的那些时间。

      也许我们蹉跎着似乎无限的岁月可以等待相见时分,但日渐衰老的父母呢,他们有时间等吗?就算我们等到拥有大把的时间和空闲,等到退休,但他们未必能等到我们彻底割离所有的琐事和所谓的责任,陪父母执手黄昏,漫步夕阳。

      等我领悟时,母亲在我眼前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这是对我拖延等待最大的惩罚。

(十)

悼母亲

      5月14日,早晨7点10分,母亲被火化场工作人员抬上焚化炉铺着洁白石棉的传送带,我重重跪下,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目送盖着大红寝被的母亲,被缓缓送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炉膛。

      鼓风机高速转动的轰响,像火车离站启动时车轮碾着铁轨发出隆隆雷鸣一般的声音。

      多想这真的是一列驶往远方的列车,就像小时候每次妈妈去很远的张家口探望父亲时,我站在月台上,哭喊着不让母亲离去。不同的是,儿时母亲离开总有回来的时候,而这一次,母亲一去不复返。

      焚化炉两扇厚厚的不锈钢大门沉沉落下,把辛劳一生的母亲和这个尘世,和我隔断,隔断了母亲秀美的双眸,隔断了母亲温暖的双手,隔断了母亲热切呼唤,隔断了母亲盼归的等待。

      8点零6分,焚化炉的两扇大门在我眼前慢慢开启,妈妈白色的骸骨带着灼人的炽热被传送带送到我眼前,从小到大,我那么熟悉那么依恋的血肉之躯只剩下这一具破碎的骨屑。

      5月14日,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的妈妈。

      这一天是母亲节。

(十一)

梦里相逢

      好像是深秋时分的黄昏,天气已渐转凉,灰暗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冷雨。我走在空空荡荡的一条铺着青条石的街巷,两旁是错落栉比的店铺,却看不到一位进出的顾客。

      昏暗中,一个伛偻迟缓的身影迎面向我走来。睁大眼睛我努力辨认漫漫雾雨中渐渐靠近的来人,可怎么也看不清那因黑暗而模糊缺少轮廓的脸庞,直到一声亲切熟悉的呼唤在丝雨中传了过来:“小海!”

      原来是母亲。母亲没有撑伞,也没有穿雨衣,穿着一身单薄的秋衣,在临近夜晚的秋雨暮色里瑟瑟地前行。我不知不觉跟在母亲的身后,什么话也没说。母亲仿佛要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一个她想要让我知道的去处。

      母亲高一脚底一脚走在我的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吃力地提一下下滑的裤管,偶尔回过头看我一眼,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怨责怪,然后继续沿着无人的小巷蹒跚前行。

      跟着母亲终于到了石街的尽头,那里是一座被高墙围起的深宅大院,被漆成赭红色的大门轧轧打开,透出很强的光线,把母亲本来朦胧的脸庞照亮。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那抹光在黑夜的映衬下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把母亲秀美哀伤的脸庞定格。

      从深宅里走出两个陌生的老姥,一左一右把母亲搀扶进赭红色的大门。母亲张开嘴,像是要和我说什么,可我怎么也听不清。看着母亲被陌生的老妇人带进深宅,大门砰然关上,把我一个人留在彻底的黑暗里。

      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深刻的梦。母亲,今夜是你过世的三七,你离去的这么多天我没有一刻把你忘记。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突然想起,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和老父亲给母亲穿寿衣时,母亲的裤管有点嫌长,无论我怎么用力往上拉,总觉得不是那么伏贴自然。那么爱美的母亲穿着这条别扭的裤子该有多么的难受。

      母亲,不用担心,再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了。我会和老父亲商量给你做一条最漂亮的裤子!

      安息,母亲。


(十二)

母亲,好想你!

      再过几天就是母亲去世六七祭奠的日子,远在江南的儿子就要回去和母亲相见。你离去的这些日子,在那个世界里,一切还好吧?

      有好几个夜晚,因为思念母亲,很早就洗漱好上床,希望早点入睡,能让我在梦里遇到母亲。可是,这么多天仅有一次梦里和母亲在一条下雨的小巷里相逢,以后再也没有梦到过母亲。你是把我忘了吗?母亲。

      很后悔没有在母亲缠绵病榻的最后时候和母亲约定好,当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一定要用一种只有我们母子两知道的方式和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今天下班时没有回家,看了一会试卷,觉得眼皮有点发涩。抬头看看窗外,办公楼后面的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树如冠如盖,像翠绿色的窗帘,把办公室遮挡得有点昏暗,只有透过树梢的间隙才看到远处云幕低垂。已经是黄昏时分。

      办公室不知谁开了灯,白色的光线加上空调吹过来的丝丝冷风让我有了倦意。推开面前的试卷,想伏在桌上小憩一会。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却听到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轻轻走了进来,又停住了脚步,仿佛在踟蹰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脚步还是靠近了,最终在我身后止住,我甚至听到了均匀恬淡的呼吸声。

      妈妈!我忽然惊醒,是母亲的脚步,是母亲的呼吸!从小到大,我太熟悉太迷恋这些声音了。我猛地起身四顾,但办公室空无一人。推开椅子,踉跄追到门外,哪里有母亲的影子。

      母亲,是你吗?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看我来了。

      回到办公室,颓然坐下。看看手机万年历,今天是母亲过世五七的日子。在这个黯淡的日子里,不知用怎样的方式去祭奠给我生命,哺我成长的母亲。就让我用文字,记录这一次未了的相见,记录我刻骨的思念。

      母亲,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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