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柳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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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柳侯祠、文庙,登文光、蟠龙双塔,再至桂林参观靖江王府,一探敏风文运的独秀峰,然后湖南永州小住一晚,而后衡阳直奔陆家新屋,参观衡阳保卫战纪念馆,最后半日南岳衡山。五天的密集游览,虽是走马观花的一程,也算是成全了我在行走中寻根文化这一宿愿了。

——却略过了于你重要的永州而不游?!

也唯有一读你的《永州八记》以补救了。

永州,秦始皇二十六年即实行郡县制,设长沙郡,始置零陵县。1949年,设永州专区,翌年称零陵专区。1995年,撤销零陵地区和县级永州市、冷水滩市,设立地级永州市。

永州是湖南通往广西、海南、粤西及西南各地的门户。它还是怀素、黄盖、周敦颐、李达、陶铸等历史名人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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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贞元年十一月,柳宗元自邵州司马辄三月再贬永州。这是他十年贬谪之地。待罪之身,又受人监视,时光漫漫,也唯有到处搜奇探胜,以打发时光,得些许慰藉。

他在永州的日子过得孤寂而荒凉。一度蓬头垢面,失魂落魄。但是,苦难也给了他一分宁静,使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然相晤,与自我对话。于是,他进入了最佳写作状态,中国文化史从此拥有了《永州八记》,华夏文学又一次凝聚出了高峰性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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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天资精敏,故其表现于古文,以精密峻洁见长,最工于言情写景。永州、柳州本山水胜地,柳宗元摄美景于文章,永、柳诸游记遂成佳作。实际上柳宗元写的山水游记中还有一篇,即《游黄溪记》。由于前八记遗址在永州城郊,历代文人寻胜较多,故称《永州八记》。《永州八记》脱胎于郦道元之《水经注》,然两者实不尽同。《水经注》多客观之摹写,少主观之情思,取材精,造语工,遂擅胜场。柳宗元游记其写景之工,固能“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于写景中又能融入自己之思想与情怀,故意境更为深美。“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则隐寓其贬谪中凄怆寥落之心,至于“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式,与万化冥合。”则非但情与景为一,且融以庄子或佛家之哲理,此种境界皆《水经注》所未有也。故柳宗元游记,可谓之散文诗,与谢灵运永嘉诸诗异形同工。因此从创作上来说,《永州八记》继承了郦道元《水经注》的传统而又有很大发展,是中国游记文学的奠基作品,对后世散文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山水游记外,其抒怀言情之篇如与许孟容、萧浼、李建诸书,写贬谪中荒寂之生活及忧苦之心境,亦极凄美富诗意,与曹丕与吴质诸书异曲同工。此外考辨议论之作如《<论语>辩》《辩<列子>》《辩<晏子春秋>》《封建论》《驳复仇论》等,思致锐密,用笔廉悍,叙事之作如《段太尉逸事状》《童区寄传》等,均简洁有法。

文章之所以佳,在有精思真情,而后以美妙之辞句表达之,若内容贫乏浅薄,而徒剽窃词采,规模格调,则文章之下乘,然有时可以欺流俗,故治文者于此不可不辨。

北宋文人在关注柳集时,大抵将焦点集中于柳文,或韩、柳并举,以推崇其文。如田锡《贻宋小著书》“锡以是观韩吏部之高深,柳外郎之精博,微之长于制诰,乐天善于歌谣,牛僧孺论辨是非,陆宣公条奏利害,李白、杜甫之豪健、张谓、吕温之雅丽,锡既拙陋,皆不能宗尚其一焉。但为文为诗、为铭为颂、为箴为赞、为赋为歌,氤氲吻合,心与言会,任其或类于韩,可肖于柳”;王禹偁《寄题陕府南溪兼孙何兄弟》:“篇章取李杜,古文阅韩柳”;《赠朱严》:“谁怜所好还同我,韩柳文章李杜诗”;穆修《唐柳先生集后序》:“至韩、柳氏起,然后能大吐古人之文,其言与仁义相华实而不杂。如韩《元和圣德》、《平淮西》,柳《雅章》之类,皆辞严义伟,制述如‘经’”。而肯定柳宗元,甚而将其列于韩愈之上的,则首推晏殊:“韩退之扶导圣教,划除异端,自其所长;然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氏,横行阔步于缀述之场者,子厚一人而已矣。”足见宋初文人对于柳文的推重,并且以为效法的典范之一。

苏东坡对柳文也极嗜赏。“久欲书柳子厚所作《东海若》一篇,刻之石,置于净住院无量寿佛堂中。”书古人之文刻于石,自然是深受此文,方有是举。苏东坡久欲书《东海若》文,则意味其浸淫柳文中已有一段时间,能知子厚“秽者自秽,不足以害吾洁;狭者自狭,不足以害吾广;幽者自幽,不足以害吾明”坚执的心境。而东坡对现实的热切关怀与面对朝臣攻讦的冷静思考,与子厚当年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置之佛堂”以所观者未必皆是佛门信徒,适足以作为自表心境的最好证明。东坡对柳氏才学的肯定,亦见《续欧阳子朋党论》中:“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高才绝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从宋祁所谓“不失为明卿才大夫”到“高才绝学”,说明东坡较前人更进一步认识了柳宗元整体的价值。而这也是他自己备受扼抑、饱经忧患之后的晚年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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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文名所掩,柳氏的诗受到的关注相对较少。柳宗元长于山水诗,其诗作俊丽清新,绝大部分作于被贬谪之后。据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柳河东集》所录,其今存诗共163首,除《省试观庆云图诗》《韦道安》《龟背戏》《浑鸿胪宅闻歌效白纻》四首为长安时期所作外,其余103首作于永州司马期间,40首作于贬于柳州之时。也就是说,柳宗元自永贞元年九月被贬邵州司马、十一月再贬永州司马,至元和十四年卒于柳州任上,159篇诗作是他十五年曲折坎坷的生活纪实与心路历程的映照。如寄赠四位共患难朋友的名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写于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柳宗元与韩泰、韩晔、陈谏、刘禹锡都因参加王叔文领导的永贞革新运动而遭贬。他们的际遇相同,休戚与共,诗中表现出一种真挚的友谊,虽天各一方,却有无法自抑的相思之苦。

苏东坡极推崇柳诗,曰:“李、杜之后,诗人继出,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余子所及。苏氏认为柳诗在韦诗之上,似陶渊明诗。如这首《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石泉远逾响,山鸟一时喧。倚楹遂至旦,寂寞将何言。”

另外,柳宗元还承袭先秦寓言并另有创新,柳氏寓言跳脱说理,而有讽刺世态之意,并时以幽默讽刺的笔法,反映时政,表达忧国忧民之心;寓言至柳宗元,始能单篇独立成文。名作有“三戒”(永某氏之鼠、临江之麋、黔之驴)、《蝜蝂传》《捕蛇者说》。

擅长写词。严羽谓“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退之、李观,皆不及也。”

其他各路名家评论:

宋黄震曰:摹写山水,以舒其抑郁,则峻洁精奇,如明珠夜光,见辄夺目。此盖子厚放浪之久,自写胸臆……所谓大肆其力于文章者。

明王世贞说:永州诸记,峭拔紧洁,其小语之冠乎!

清刘大槐云:“山水之佳,必奇峭,必幽冷。子厚得之以为文,琢句炼字,无不精工,古无此调,子厚创为之。”

清姚鼐古文辞类纂杂记类选柳宗元游记至十八篇,远出韩、欧、曾、苏诸家,可见其价值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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