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者

我不愿意入睡,不是因为害怕黑暗的梦境,而是恐惧醒来的现实生活。

听说香烟是尼古丁的味道,尼古丁是什么味道——我不知道,每次我吸烟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苦涩、烧焦的甘苦味是我对香烟味道的认识,这样的味道形容起来,似乎吸烟不是一件开心时做的事情。

躺在我眼前的男生应该五十出头,他刚刚享受完性高潮的样子有些猥琐,当然他是闭着眼睛的,和我的皮肤对比起来,他明显要白皙。

“我还能再找你吗?”

“不好意思。”

他听到我的回答样子有些失落,我没有正眼看他,戳灭的烟头,帮他把裤子穿好。我离开了他所在的房间。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客厅上一把年纪的老人对我说道。我还不清楚她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不过那也不是重点。我僵硬地微笑了一下,离开了。

两个小时前我刚刚帮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打完手枪,他是出租车司机,听说没有出车祸前他体重才一百四十斤,车祸让他失去了双手,也让他成为一个将近两百斤的老男人。没有人会知道我帮他打过手枪,因为这是我们说好的秘密,而且我的行为是无偿的。

那个男人有问过我,为什么会帮别人打手枪,我没有回应,也从不回应这些问题,虽然我都会事先和他们说好,但免不了人性的好奇。

或许我应该在那休息一下,这样可以在那个男人家呆多一会,了解那个老人和男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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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轨道都是在一些节点发生变化的,我不是什么底层人士,至少我家庭条件能满足我衣食无忧。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和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

那天,我帮一个才二十出头的男生打手枪,我并没有告诉琳琳,因为这是违反了我和她的约定。男生左手向里拐,右手完全僵硬不能动,下半身也是如此,但是他却有个超乎常人的大脑,我听说他拿过好几个发明奖项。

“你能说话吗?”

我看着男生,他好像特意为了我的到来,洗了头发和身体,不敢直视我的眼神充满羞涩。

“嗯,但……说得不好。”

“没事,等下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

他还是没有看我点了点头。

“那开始了。”

我熟悉而轻轻地拉下男生的裤子,下来的动作我已经做过很多次,我注意着男生的表情,他从害羞到压抑情绪,渐渐放松而沉入到性快感的感受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有了一种难受的体会,是一种以前没有过的一种情绪。

“你为什么做这个?”

无法避免地受到男生的疑问。我拿起身边的纸,把刚刚洗完手的水滴擦去。

“你有没有想过自杀?”

“嗯……。

男生回答得相当犹豫,表情迟钝。

我读大学时就知道曹冰,他比我大一届,在学校是出名的人物,家里有几个钱那种。我真正和曹冰认识是毕业后的第二年,一次同学聚会,来了好几个班级的同学,他就在其中。

“你是我们学校的吗?还是这里谁的女朋友?”

这是曹冰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必须承认,他长得高,样子也不差,衣品更是很有自己的风格。

“不是。”

“你不是什么。”

我没有再回答,聚会结束后,不知道他从哪问到了我的号码,然后每天各种借口和问候来找我聊天——结果我们一起了。

和曹冰一起时也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只是多了一个陪着自己到处玩的人而已。我们在一起两年,有一天他跑来和我说,他想和我结婚,问我愿不愿意。说实在,结婚确实早了一些,所以我说考虑一下。

这件事大概过了两个月,他又和我提出结婚的想法,这样的要求让我开始感觉到困惑。

“你为什么急着结婚?”

“我不是急,是怕你不要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身边有朋友分手了,我看他哭得厉害,所以就开始害怕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相信这种鬼话,不过我还是说考虑一下,但保证不会不要他。结婚的事我有和爸妈提过,他们见过曹冰,只是说了太年轻怕对婚姻生活不够沉稳,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要不,我们去旅游吧。”

我去找了曹冰,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结婚的事……”

“我觉得还是有些早了,我想过多几年再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旅游?”

“下个星期吧,下个星期三怎么样?”

“行。”

我想给他安慰,虽然对于结婚的事情有点太早,但我问心的话,我是真爱着他的,他也一直对我满宠爱的,我记得有天晚上起风,我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害怕,那时我刚刚搬出去一个人住。他让我开门,门口站着是他一脸疲惫的模样,他说自己一直在门口守着,就怕我晚上一个人出去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之间有过很多让我难忘和感动的事,但那些对于现在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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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好旅游的第一天,他拒绝和我同房,这样的行为让我很费解。我们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生过关系了。

“为什么?”

“不行,我们还是不要住一个房间吧。”

“可是我们都一起两年了,为什么突然这样了。”

他沉默的样子充满了各种让我害怕的想象画面,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一种无助的情绪。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他突然哭着跪在我面前,我先是害怕,想要安慰眼前自己心爱的人。

“我惹上艾滋病了。”

我扶着他身体的手在一瞬间抽了开来,一股袭击我身体的寒意从脚底到头顶,我甚至有一刻是缺氧的。

“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话的嘴巴都开始颤抖。

“一个月前。”

“那……”

我想到了自己,一个月——我用力回忆着一个月的时间里和曹冰有没有过性接触。我想着想着就哭了,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们在大概过去半个小时后,我大叫了起来。

“你害了我。”

“没有,我知道这个结果后都没有和你接触了。”

我哭泣的眼泪一直流着,他那张开始变得恐惧的脸看着我,在诉说自己知道结果后的心情。

“要不你去做个检查吧。”

“不可能。”

“对不起,因为我……”

他停下了一切无谓的哭泣,开始平静地看着我,我只感觉到全身在发抖。

“有一次去朋友的聚会认识一个女生,她知道我有女朋友的,可是……我们发生关系了那天晚上……”

“我不想听……”

我用力叫喊道。

“对不起,我本以为没什么……”

事情当然不是那样,后来我去问了他的那个朋友,他欺骗这个女生自己单身,还说会和她结婚,结果女生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和他摊牌,他不愿意和我分手,女生在网上购买了艾滋病血液,曹冰就这样得了艾滋病。

我是在一个星期后检验出艾滋病的,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拿到检验报告时的心情,唯一陪伴我的人是琳琳,她是我高中的同学,也是我的闺蜜。她当然没有哭,抱着我一直安慰我,后来她告诉我,自己回家后哭了一个晚上,把眼睛都哭肿了。

艾滋病就是等于死?琳琳说这个世界很多人生不如死,可是他们还是坚强的和死亡对抗。

“听说曹冰死了——跳楼。”

我自己躲在家关了三个月,有一天琳琳拿东西来给我时这样说。

“你听谁说的。”

“我同事,你忘了我是社工。”

曹冰死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抱着我时的画面,然后忍不住就哭了。琳琳走了之后,我自己第一次想到了自杀,结果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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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躺在我旁边病床是一个生活能力不能自理的男人,在晚饭前他的哥哥会来看望他一下,除此之外,就是护士会搭理他。

“你为什么哭?”

有天晚上,我想到了爸妈,就开始哭了起来。他扭着头问我。

“我快要死了,我不想爸妈难过。”

“你怎么看待生命?”

我停下了哭泣看着他,在灯光下他的脸很安静,我才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干净,干净是因为没有任何一点让我难过的感觉。

“我不知道。”

“我从小就这样,治病要很多钱,父母为了我的身体,把自己身体熬没了,我现在只剩下我哥哥,可是我不想把他也熬没了,我哥哥为了我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是单身一个人。我也想过自杀,可是我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所以都没有实施过。”

他微微笑了起来,身体轻微地扭动向我这边。

“我觉得生命,就是在还能付出时,多付出一些,哪怕是一点点,可能会是别人极大的奢侈。”

男人叫林明,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开始有了交流,他说从前手还能控制一点时,自己看了很多书,里面有很多字还是问护士问明白的,小时候的老师就是哥哥,哥哥上完学回来就告诉他学了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他和我分享自己的见闻。

出院后,我和琳琳聊起关于林明的事,我们聊到了性。

“你说,他们这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性感受,是不是人生一种缺失。”

“这个世界存在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告诉别人,其实他们懂得性,只是自己无法得到而已。”

我很难理解这样性压抑的内心,应该很痛苦吧!

“你说妓女在某种情况下是不是伟大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们为一些没有婚姻生活的人提供了性体验。”

琳琳听完我的话,若有所思地发呆一下。

“我知道一个社会团体,她们有一种公益服务,是帮无法自己得到性体验的人……那样子。”

琳琳暗示地用手比划出打手枪的姿势。

“哈!还有这样的事情?”

“对,不过她们有一些要求,具体我不知道,好像一个人一辈子有两次机会,前提是无法得到这方面的外在能力。”

和琳琳的那次交谈之后,我想起了林明,有些人天生就失去了一些作为一个人的某些能力,而像曹冰那样的却来得相当之容易。

“我想试试看。”

我和琳琳提出了自己想做这件事的想法,她一开始是惊讶的,慢慢变成了接受和帮助我。我活着的时间已经被限定了,而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一些别人奢侈的事情,我变得乐意起来。

我从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说过我有艾滋病,但我每次都是戴着手套帮他打手枪,其余一切都会小心翼翼不去接触,就连他们给我喝的水我都没有碰触。

“所以说你有艾滋病,那样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男生听完我的故事,没有害怕反而是更加好奇的表情,他终于看着我的脸没有了一开始的羞涩。

“你是我最后一个帮助的对象,之后我要回去陪我爸妈,然后开始住院,等待时间到来。”

“你说艾滋病血液在网上有得买?这样太不可思议了吧!”

“从前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复杂。”

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男生的住处。街道吹来的冷风,让我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那种让我心寒的感受又一次被回忆起来。

我想起了拿着检验报告时的一切,我真的很害怕死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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