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北方有佳人
1.
不知道什么时候,视频菜谱变得特别火。
每次我饿得找不着北手边又没有吃的时,拿起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去微博找菜谱。
人都说画饼充饥,我是看看动图就觉得,啊,人生圆满!
看着那些我想吃的,鲜美的,热气腾腾的,隔着屏幕和无数光纤都能闻到诱人香气的食物罗列面前,镜头缓缓推进,背景音乐轻快,屏幕里的餐具永远干净像镜子,反射出水光点点,蔬菜洗净,圆滑水滴在叶片上滚来滚去,灵巧得像被施了魔法。
旋转开关,“哒”一声火舌从炉灶里蹿出,打火的瞬间,像射出的红色橡皮筋,弹起又迅速回落,之后闪闪躲躲,火光闪烁。
这时候,一般我已经饿的想骂人了。
调味料都摆在一旁,六角形玻璃调味瓶反射出一道灯光,看着精致,可里面装的也不过是最平常的食盐白糖。
食物就是这样,无论我们的人生多么波澜壮阔,诗意无边,书画琴棋诗酒花,灯花挑起眉峰,眉梢眼角都是豪情万丈,仔细算起来,一日三餐,多昂贵的菜品,多出名的菜系,最初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最后一盘菜做好,似乎也就不那么饿了。
可能是见证了全程,与厨师遥想观望,他做,我也做,他在现实做,我在心里做。
这么云同步后,心中的满足感已经超过了饥饿感。一道菜做好后,视频里的食物好吃与否,我感受不到,也没那么重要了。
2.
梁实秋写过一篇文章,叫做《馋》。
他说,人之最馋的时候是在想吃一样东西而又不可得得那一段期间。
好似执念,梦里见它,醒时想它,像无望爱情,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大多令人难忘的食物都是瞬间想起的。
童年的糯米藕,千里外的麻辣烫,冬日的糖炒栗子和烤红薯,夏日的冰棒和碳酸汽水,一幅幅一帧帧都情节连贯,有声有色,特定时刻的光影连带一串回忆,过去的时光求而不得,思之狂,馋成了瘾。
食物好单纯,可是我们不单纯,记忆不单纯,时光不单纯,岁月带着厚厚的滤镜,像近视的孩子,柔光了人物,场景,时间,最后代表一切的,只是一道平凡的菜肴,和背后尘土飞扬的故事。
每天的十一点半,我的胃像是被设定了闹铃一样,总是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的提醒我:
“嘿,兄弟,我饿了啊,咱儿该吃饭了啊!”
因此我总是跑到管理员群里和他们遥想哭喊,大家一起意淫我们面前有一个世界的美味佳肴任我们挑选。
我们最逗的是,大家一边意淫开饭了,在想象里互相敬酒加菜,吆喝着祝酒词,一边回忆着上回吃这个是什么时候。
一般开场都是欢呼加雀跃,慢慢就变成了大家的一场回忆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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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说:“我们学校旁边的牛肉面馆,带喜欢的女孩子晚自习结束后去吃,这是我做过最浪漫的事。”
子杰说:“上高中时,高三气氛迫人,六点钟下课学生就会像脱缰的野马,飞奔到学校对面的小餐馆,韩式拌饭,米线,麻辣烫,从学校看过去,大家都是饥肠辘辘的人。学习一天,饥饿叫醒了味蕾,吃的饭都特别香。”
SHINE说:“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姥爷家,每次都能成为焦点吃到姥姥做的边鱼和猪肝,小学毕业那年姥爷去世了,感觉这两种食物就慢慢淡出了,每次看到都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它们。”
康康说:“小时候跟爷爷奶奶去山里避暑,爷爷曾经的校友同学在山里有一栋小屋,夏天特别清凉,满眼的绿色围绕着一点白,就像被薄荷降了温。
我还记得让我们栖居的那个奶奶,做饭特别好吃,在超市买的玉米粒,加鸡蛋调羹出来稠稠的玉米粥,金黄鸡蛋游丝在粥里,当时真的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小时候没去过多少地方,觉得世界好大我又好小,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与我无关,我守着一碗粥几个人生活就好。可越长想要的越多,山看的多了,就会想知道山的背后是什么,有什么,怎么去。
玉米粥吃了两次就再没吃了,大人们把做法都忘了,山里的房子去了两次之后就再没去了,那爷爷奶奶去了国外也颠簸不动了。我此后去的地方总比小时候多,各地好吃的吃过也就忘了。记忆里的丢不见了,未来有的又记不住了。”
小郑同学说:“我喜欢酥的零食,因为我爸也喜欢。每次回家也会买些类似于麻花的那种食物。因为是农村的,所以家里会自己种些庄稼去市场卖。小时候和我爸一块去菜市场卖菜 大早上的饿了,旁边有一家小店就是卖麻花的。然后我爸就去买那个给我吃。所以,现在看到麻花都会想起父亲当年的模样。只是现在他慢慢变老了。他喜欢吃的东西我都记得。”
疯岩说:“记得那年夏天去五台山徒步,在最后一座山下,几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忽然有个人喊‘快走吧,!山上有卖西瓜的!’突然间所有人都来了精神,一口就气冲上了山顶!”
楠楠说:“虽然是山西人,但是更喜欢吃米饭,小时候最喜欢过周一和周四,因为我家只有这两天吃米饭,平时都是吃面,一进门就看我妈做的什么菜,好多菜都是妈妈自创的,然后妈妈没有了以后好多菜没吃过,有时候就特别想靠着记忆自己做一做试试。”
西西说:“小时候住在镇里,时常回家乡,回爷奶的小屋,小屋在河的边上,与亲人隔河相望,老人家的食物不多,每次去都给我一捧那种橘色的甜甜的小糖果了,弯弯的像月亮一样,直到现在还记得!
虽然给的不多,但已经是老人家最好的了,后来一场大火毁掉了小屋,也毁掉了我所有的儿时记忆。
如今老人都不在了,河边上也早已兴建,市面上也许还有这种糖果出售,可是早已不是当初甜甜暖暖的味道,我会带着这份记忆走下去。”
他生须臾了时光说:“每周一次回家,中午放学晚,来不及吃午饭,路上很久,很晚才到家,一到家就会看到妈妈做的一大桌子饭,妈妈不是很擅长做饭,我不在的一周里她吃的都很简单,然后一到周五上午就开始忙活准备饭菜。当我奔波很久回到家正赶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感到到很温馨,特别幸福。”
安然说:“我家环境特殊,父母之间的爱情隔着3500多公里,所以当我记事开始,我又与父母隔了3500多公里。因此我一直认为我有两个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中间流淌着我的思念、我的不舍以及支撑我来回奔波的力量。
记事开始我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那时候我们过得特别拮据,我奶奶供我上学,给我做饭,陪我度过了我认为至今为止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奶奶爱吃豆沙包,红豆饭,所以我也爱吃。
于是有叫卖豆沙包的小贩路过家门口,我都拿着钱欢天喜地的追出去,追一条巷子也不觉得累。知道我爱吃,我奶奶每次煮红豆饭都会给我留一碗熟透的红豆沙,给我加上白糖,甜甜糯糯的,看我吃的津津有味,她就在一旁乐呵呵的摸我头。长大以后和奶奶都是聚少离多,每次回北方都盼着奶奶的红豆饭,包的豆沙包。
一年又一年,我长大了,奶奶老了,记忆退化了,有时候认不出来我,但是都会逢人说起我就乐。
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她包的豆沙包,煮的红豆沙。我依然爱吃,但是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爱吃这些食物的理由。
每次回家又走,奶奶都只说:‘还什么时候回来?’我只觉得有些心酸。最后一次我从奶奶身边离开,我忍住眼泪,亲着奶奶,对着有些耳背的奶奶我不断的大声说:‘你要多吃饭!按时吃饭!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乐着说:‘啊,行,等你回来。’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我出门以后,冬天的风和雪都没能止住我的眼泪。再然后,我再也没能见到她。大概是怕我伤心,所以她趁我不在的时候,走了。我哭了一天一夜,淋了雨,大病一场。生理上的疼痛分担了我心理上的疼痛。想着奶奶的爱,我撑过了一段又一段煎熬的日子。
我安慰自己要开心,这样奶奶看见才安心。直到有次公司住房里同事聚会,他们一起做豆沙包,比较宠着我的同事给我留了一碗红豆沙,我笑嘻嘻的接过来,吃了一大口以后,眼泪‘唰’就下来了,像坏了闸的水龙头,憋不回去的我趁大家不注意低着头溜进了自己的寝室。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奶奶了,想起她的笑声,她的怀抱,她佝偻的背,缓慢的脚步声,我甚至想起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记忆中丢失的,我的味觉会记住。它帮我记住了每一次我感到幸福的瞬间。也让我再次品尝到食物的同时,也失而复得这些在隐藏记忆深处的温暖。这样的想念和温暖,只属于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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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爱一样味道,一样食物,一个城市,一个人,爱的不再是独立的它,千万思索如蛛网展开,牵连各各处处,爱它芳香四溢,爱它味甘可口,爱它繁华诱人,爱它美貌艳丽,可又不仅仅是这样,我们越来越在乎事物的由头,怎样爱,如何爱,为何爱。
竹筷细长,刺入食物,汁水沁入泡孔细胞,像漫长回忆闪回入大脑,半秒跑完千里神经线。
只因记忆你在食物里。
fin
读诗读到明代大儒陈白沙:
记得儿时好,跟随阿娘去吃茶。
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
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食物是一个代号,又不仅仅是代号。
它是我们最隐秘的心事,最悄然的改变,最平凡的热望。
有机会,再陪我吃一次学校门口6块钱一份的西安凉皮。
那是回忆的味道,那是我想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