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爷爷是乡里有名的厨师,父亲也就在乡村长

大,听父亲说了很多他的生活,但是在父亲活着的时

候,我却很少回老家。一个方面是交通不便利,我

们下了长途车之后还要走好远,往往到了老家就是

半夜了,父亲经常加班,母亲就很惧怕回老家的那

一段夜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家的厕所。在老

家没有那种公厕,他们把上厕所的地方叫做“后

院”,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院子,放的农具,养的家

畜。上厕所就要去猪圈,在猪圈里挖一个土坑,上

完厕所直接就用铁锨埋掉。每次上厕所的时候,我

都战战兢兢的,轻手轻脚的,生怕旁边的大母猪冲

过来撞我。那时候回老家都不敢多喝水,也不能体

谅父亲难得陪奶奶说话的心情,总是敦促父亲快些

离开老家。

可能父亲的生活所造就的那种坚毅和耐性,对

我的生活影响太大。大学毕业,我就毫不犹豫地爱

上了一个农村考出来的男人。我不顾家人的反对,

带着对乡村的热爱,毅然结婚了。

夫的家,在当时算是比较富裕的,起码在我们

结婚的时候,还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新房子,因为是

新盖的,就特别潮湿。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冬天,农

村也不可能有暖气,夫就极力怂恿我睡到老屋的热

炕上。老家的房子是一间大屋子套有两间小屋,我

们和公公婆婆各睡一间,这两个小间都没有门,只

是挂个布帘子。早上我们醒的晚,经常早上一睁

眼,就看到婆婆在我们房间走来走去,有一次夫

没有起来扫院子,公公直接冲到我们炕前,掀开被

子,对着他的屁股就是几巴掌,我们两个一下子都

蹦了起来,他是疼得,我是被吓得。后来对公婆说

是不是应该有点隐私权,把夫笑得喷饭。说不让你

和大家睡在一个炕上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隐私

权呢。

结婚以后经常回去,夫家的厕所,是在大门

外,就在路边,很低矮的墙,只要我站起来,外面

的路人就可以看到我。村里人总是很热情,稀

罕我这个城里的“娃他姨”,包括我在厕所里时

候,经常上完厕所一站起来,猛不丁前面或者后面

就有人大声喊,“哎,他姨你啥时候回来的?来家

里坐啊”要是再有熟悉的,就会站在那个厕所的短

墙外,和我说个没完,让我哭笑不得。

第一次去他家,是在结婚前,回去的原

因,是因为它的奶奶快不行了。老家人捎来

口信的时候,我正给他炫耀我的新皮鞋,白

色的,小巧而实惠。夫是奶奶最钟爱的孙

子,老家来人一再嘱咐,婆婆说叫我也回

去。我有点怕,他连哄带骗,外加一堆承

诺,终于说动了我。在长途车上,我一直很

害怕,不知道回家会是怎样的场景。离 家还

有一段距离,夫就站起来往山上看,我问他

看啥,他说看奶奶活着没,说要是去世了,

门口就会挑一个高高的白幡,远远可以看

到。直到下车,也没看到那个白幡,我们都

舒了一口气。那天下大雨,我们下了车要过

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只有几块石头,要

踩着石头过河。我又冷又怕,夫心急如焚,

看我走的慢,他就直接跳进河里,扶着我过

石头。过了河,还有一段路要走,路上因为

下雨已经成了泥,我们也顾不上许多,深一

脚浅一脚的奔,回到家,我的新皮鞋已经开

了口子。

我第一次看到他奶奶,就是在这种状况下,人

很瘦小,蜡黄的脸色。那是夏天,被裹在厚厚

的“寿衣”里,面无颜色,而周围围着一大堆人,

等着奶奶断气。看到我们回来,很多人喊奶睁眼最

后看一眼孙子再走,奶奶睁开眼睛,夫一下子就扑

了上去,我却傻呆呆得站在那里,夫把我拉过去让

奶奶看我,我有点哆嗦,周围人让我说点啥让奶奶

上路,我浑身冒汗,不知道怎么就冒了一句“婆,

你热不”,一句话提醒夫,他一下子发了脾气,这

么热还给奶奶穿这么多,还围了这么多人。执意要

脱几件衣服。周围人一边嘟囔着衣服多么难穿,却

不敢惹这个有名的暴脾气。衣服脱了几件,奶奶

说“我要吃饭”。伸手干枯的手来拉我,。。。然

后奶奶就活了过来,一直到了05年。我们后来和这

个奶奶过了很久的开心的生活,每次回去,她都会

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我们一起比赛揉馒头,一起去

地里挖野菜,一起烙韭菜饼,她总是责怪我不给夫

洗脚,说女人要伺候男人,不然以后男人不要了可

咋活啊,她却不知道那时我和夫的收入是一样多

的,我完全养得起自己。后来我搬了新家,她就总

也想不明白,卫生间在房子里是怎样的,总是问

我“茅房”在房间臭不,把女儿逗得大笑。

到如今,每次坐车经过那个地方,我还会不自

主的抬头去看那座山,去看那个承载了我很多欢笑

的农家小院子,还会想起奶奶做的干豆角,腌的雪

里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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