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刘狗

作者：汪葆夫

酒鬼，在世人眼中，大都是不值一提的烂人。酒鬼刘狗也是如此，生活潦倒，常常醉卧当街，闹出很多笑话。但在老河湾，却没人不把酒鬼刘狗当人物看。刘狗在老河湾因嗜酒如命，酒后敢言享誉于世。

刘狗娘死得早，刘狗爹刘栓一把屎一把尿把刘狗拉把成人，却没能力为儿子娶妻抱子，爷儿俩相依为命。人说，光棍儿孝顺，刘狗也不例外。一日赶集，买了根冰棍吃了，感觉特爽。心里想着老父，就又买一只别在裤腰上。

回到家对爹喊：“看我给你捎了啥好吃的！”伸手往腰里摸，却只有一支细棒。笑道：“这鬼东西，在我身上撒泡尿跑了！”

饶是如此，爹有了不是也决不放过。

雪夜，刘狗喝得烂醉回家，在门前正掏钥匙开门，恰好派出所民警巡逻至此，默默把他围在当心。

刘狗忙解释说：“我不是小偷，这是我家，不信，我开门给你看。”

看院门却是摇晃不止，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眼，就对民警说：“你们帮我扶住门楼，别让它晃来晃去。”

民警夺过钥匙，果然打开了他家院门。

民警搀扶他进家，他边走边给民警介绍：“这是厨房，这是堂屋，这是卧室。”刘狗又把卧室打开：“咋样，我没骗你们吧？”

民警问：“床上躺着的老汉是谁？”

刘狗答：“我爹。”

“女的呢？”

刘狗眼睁老大：“咦，二大娘！对不起，我进错房间了。”

第二天一大早，邻居二柱还在被窝里，就听见隔壁院里有上操的声音。起床后，禁不住扒在墙头看究竟。就见刘狗嘴里噙着哨子，站在院子当中，正在雪地里训练他爹刘栓。刘狗戴着棉帽穿着绿大衣喊着号子，而刘栓则只穿秋衣秋裤，围着当院在雪地里跑步，已是满头大汗。

二柱：“操练爹呢？”

刘狗：“不操练爹，对不起娘！”然后问：“能改不？”

刘栓哑声：“改。”

刘狗遂发口令：“立正，稍息，向右转，解散！”

刘栓倏地钻进屋去了。

刘狗名气之大，后来连冯县长都知道。一回冯县长下乡检查扶贫工作，在老河湾村头，见一醉汉一摇三晃地走着，也不知避让车辆，就吩咐工作人员把他送回家。从此了解到刘狗家里就爷俩，穷得叮当响。

当村长刘强向冯县长汇报工作时，冯县长最后问一句:“你们村刘狗这么穷，还不够扶贫条件吗？”

村长刘强立刻汗颜:“失误，失误。马上添上。”

临行，陪同的马乡长回头对村长刘强说:“要把刘狗当作扶贫典型来抓，搞出亮点来。”

半年过去了，冯县长忽然想起刘狗，决定下去看看情况。驱车赶到刘狗家，果然大变样。

刘狗不仅搬进新建的明三暗五的大瓦房，还搞起了旱鸭养殖。新娶的媳妇正提着篮子喂饲料。刘狗和老爹刘栓挥着铁锨在棚架下清除鸭粪。刘狗忙迎上前来，紧紧抓住冯县长的手:“冯县长好，感谢党、感谢政府，在各级领导的关怀帮扶下，我走上致富路，也改变了人生！”

冯县长笑着问:“现在还常常醉酒吗？”

刘狗正要答话，随行的马乡长忙上前回道：“自从搞了这个养殖项目，早戒酒了。”

冯县长说：“好，县里要开表先会，你们把这个当作典型报上去吧。”

表先会上，马乡长和村长刘强都身戴绶带、红花受到表彰，领了奖状奖金，并且在大会上发言，报告了帮扶刘狗从一个酒晕子，成为村里脱贫致富典型的先进事迹，下面的掌声不断。

饭间，冯县长举着酒杯，来到刘狗桌前，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喝一杯吧。”

村长刘强慌忙站起：“冯县长，他戒酒了。”

眼馋地望着冯县长杯中的酒，刘狗吞咽了一口唾沫：“我平时喝一斤没事。”

冯县长说：“那好，就喝一杯吧。”

刘强想再拦，刘狗一仰脖，杯子早见底了。

下午继续开会，是帮扶对象发言，然后是县领导总结讲话。轮到刘狗上台，刘狗握着话筒，紧张地望着冯县长问：“实话实说吗？”冯县长摆摆手：“有啥说啥，随便点。”

刘狗说：“冯县长让我说实话，我就说实话。我刘狗没有脱贫致富，还是个酒晕子，还是个穷光蛋。冯县长去看我，马乡长和村长刘强，给我们每人三百块钱，让我和二柱换了家。那鸭子是二柱养的，那娘们是二柱媳妇。”

台上台下一片轰嚷。

刘狗有点急，提高声音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二柱可作证。二柱当时就扒在墙头上瞅着呢，他说我要粘他媳妇边儿，抹我的爪子。”

哄堂大笑。

人群中，有两个人哭笑不得、如坐针毯；一个人脸色铁青，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从此，酒鬼刘狗的名声就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