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心中的界碑

   乌孜依帕大娘是哈萨克族人,住在都拉塔边防哨所旁。都拉塔边防哨所的官兵们都亲切地称她乌大娘。

  每天,太阳还没探出头来,乌大娘就从干打垒的房子里出来,把羊群赶上山。当金光闪闪的阳光撒满草原,吃草的羊儿散满山坡,乌大娘就悠闲地坐在大石头上,眺望着对面的山坡。

  对面山坡上,一座岗楼,一块铁丝网环绕的方方正正的石头,身披金色霞光,孤傲地站立着。骑马巡逻的战士,踏着山脊,缓慢地行走在蓝天和雪山的背景里。

  乌大娘不知道,这块石头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反正她开始独自放羊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块石头一直“站”着。那年,是她老伴去世第三个年头,宝贝儿子离开她去遥远的地方去当兵。

  乌大娘总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战士,整日围着那块石头。乌大娘很想靠近它,甚至想摸摸它。有几次找走丢的羊,乌大娘就快要走那块石头了。远远地,岗楼上的战士就喊:“乌大娘,这儿不让来,赶快回去吧!”

  乌大娘失望地转过身,但她还是瞅到了石头上红艳艳的刻痕。

【短篇】心中的界碑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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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大娘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军人威风凛凛地站着,他的旁边,立着一个石块,刻痕和她看到的一样,红艳艳的。

  照片上的军人,是她的儿子哈拉提。是她的宝贝,唯一的儿子,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哈拉提是个好巴郎子,赶着羊群长大,身体很健壮,黝黑黝黑的脸上,总是挂着阳光一样暖暖的笑脸。哈拉提爱唱歌,冬不拉弹得美妙动听。他弹起冬不拉,唱起歌,多情的姑娘就围过来了,跳起舞,抛着媚眼。姑娘们说,哈拉提到哪里,就把太阳照到哪里。

   哈拉提高中毕业时,跟着同学一起参军。招兵的军官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上了这个高出其他人半个头,脸上带着像太阳一样灿烂笑脸的巴郎子。哈拉提就成为了一名军人。

  乌大娘是从隔壁村子嫁来的,她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察县县城。乌大娘知道哈拉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超出她的想象。所以,哈拉提的信来得也很慢,走了一个多月,才盼来第一封。乌大娘不识字,请人写了回信,还在信纸里夹了一小撮雪白的羊毛。这样,哈拉提就知道她和羊们都好。

   又过了三个多月,乌大娘收到哈拉提第二封信,规整的信纸里,夹了一小撮雪白的羊毛。那是乌大娘寄过去的,但只寄回来了一半。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

  乌大娘看过照片,他的哈拉提,漾在他脸上的还是太阳一样灿烂的笑脸,他的旁边,立着一块刻痕红艳艳的石头。乌大娘就对山坡上的那块方方正正,有着一样红艳艳刻痕的石头,产生了兴趣。

  那个冬天,乌大娘找丢失的羊,走到了雪山跟前。两个巡山的战士骑马从远处跑来,东北口音的战士说:“乌大娘,是您啊。这么晚了,咋不回家?”乌大娘用卷舌的汉语,比划了好半天,才说清楚丢羊的事情。

  战士说:“大娘,您先回去吧!我们正巧要巡山,找到羊了,就给您送回去。”

  第二天一早,乌大娘在袅袅的炊烟中煮着奶茶,就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东北战士骑在马上,马屁股后跟了几只咩咩叫的羊。

  乌大娘把战士请进屋,倒了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拿出照片来,绕着舌,打着比划,问:“你们那块和照片上一样的石头,干什么用的?”战士笑者说:“这是界碑。界碑面对的地方,有家,有花香,有绿草,牛羊满地……”

  乌大娘似懂非懂,不断地重复着:“界碑?界碑……”

  乌大娘再放羊的时候,望见对面山上的界碑,就想起了哈拉提,想伸手摸一摸,仿佛那不是界碑,而是哈拉提。

   她常常自言自语。她对着界碑说,秋天草黄了,羊羔子都出栏了,怎么还没你的消息呢?

  那天,她放羊回家,屋子前停了两辆车,乡长、书记来了,还带着几位军人。有一位军人拿着个金灿灿的盒子,另一位军人拿着一个金边的相框,相框外搭两条白布,哈拉提阳光一样暖暖的笑脸被框在里面。

  有位军官对她说了很多话,乡长也解释了很多,但乌大娘只听进去了两句:哈拉提在中越边界,与几个企图越境出逃的毒贩搏斗,光荣牺牲了。

   乌大娘感到天旋地转。她不相信那么高大,那么健壮的哈拉提,会被装进那么小的盒子里。乌大娘想,哈拉提一定没死,一定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乌大娘被车拉到了都拉塔边防连,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军官致了悼词,乡长讲了话。

  军官问了几遍:“烈士的遗体怎么处理?”乌大娘张了几次口,拿出照片看看,又看看,说:“界碑,埋在界碑旁……”

  军官和乡领导经过商讨,遵照乌大娘的意思,派了几个战士,在界碑旁的一个小山坡上挖了个坑,将骨灰倒在白布上,包裹好,连同他的遗物,包括那封夹羊毛的信件烧掉,埋了。没有墓碑,只有几块石头,围着的一个小土包。

  从那之后,乌大娘家里常有军人来,送米送面,帮着干活,尤其是古尔邦节或是肉孜节。

  乌大娘放着羊,或者节日里心里感到难过的时候,会去看哈拉提。走近界碑,她就想摸摸,仿佛那不是界碑,而是哈拉提。

  有一次,乌大娘走到界碑旁。战士告诉她,刻在上面的两个字叫“中国”。 乌大娘重复:“中国,中国……”她把手放在冰凉的界碑上,顺着红艳艳的刻痕描了几次。然后,她捡了一根枝条,在地上划出两个方格,在第一个中间加一竖,第二个里间写个三加一竖一点。

   乌大娘写得很慢,很用心。写了几遍,她说,我会写“中国”了。

  乌大娘时常想哈拉提,想他的时候就想起了界碑上的字,就拿根小棍在地上写。后来,她改用尖石块在大石头上写,写完后,还一遍一遍刻出深深的痕迹,有时还用红的花、绿的草涂抹着刻痕。

  春去秋来,冬去春至,乌大娘不停地刻着她平生只会的这两个字,仿佛这是她的一种责任。在她放牧过的山岗上,布满了她刻过的石头,有的平躺着,有的被竖了起来。

  乌大娘总能看到哈拉提阳光般的笑脸。她的眼里,哈拉提活了,就活在满山坡那些石头刻成的界碑旁,守候着她放羊,守候着脚下这片花香草绿的土地……


   根据我小小说《界碑》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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