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零非零 第119章 归去来兮

上一章(一百一十八)心无可安

一百一十九、归去来兮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更浅。

飞机载着贾士强穿越云巅,降落在松江市的艳阳里。这座又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埋藏着他与她的许多故事,一切好像就在昨天。

贾士强坐进车里,终于停止了挥汗如雨,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不禁惊叫了一声,他不记得自己的年龄,只知道已经老得不行了,身体的每个零部件都在各处疼痛着,每一次出门都是对腿脚的巨大考验。

依稀里,只记得风第一次把他带来,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大学开学季。那后来的每一次南来北往的相逢都是风中的秘密,风里传来花香,蜜语穿越黑夜,心跳如同穿越深海里最深的洞穴。

车在校门口停下来,眼前是一座由无数块褪了色的积木搭建起来的城堡,灰暗的老式建筑很难让人联想到它曾经的光华,四周一片萧瑟冷清,就像鲜花盛开后的凋零与腐败。

一个女人坐在楼前的轮椅上,像是荒原上的一朵风干了的花,又像是隆冬里冰河边上的一颗枯树,在鸟巢下开满凌乱的皱纹,她似乎坐在那里很久了,早已经幻化成了一尊盼望的石雕像。

贾士强抚摸着那宛如蛛网的手,这双手曾经抚过荒原,燃过烈火,而今在岁月里和她的容颜,她的眼,她的大脑一起衰老、褶皱和枯萎。

贾士强后悔没有来得早一点儿,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和恩恩怨怨,在死亡面前都灰飞烟灭;那些曾经耿耿于怀一直想问,却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或许她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也不记得任何事了,她的大脑如同彼岸花,早已调零在那荒无人烟的荒原戈壁。

贾士强从包里拿出一沓信笺,厚厚的,像岁月一样的漫长。他轻轻打开一封,开始念给她听。就像年轻时,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读那些刚刚写出的情诗。

“人之灵魂似水,从天而降,蒸而升天,凝而坠地,轮回永生。人的灵魂是不朽的,不灭的,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它会飘荡到哪里去罢了。生命是永恒的。”她呆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人生简单说就是享受得了情之乐,就得忍受得了情之苦。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在于有审美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是完全脱离于感官愉悦的,参杂着观念和想象,所以人有相思之苦,想象之美,意念之力。”

说到这里,贾士强停顿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她似乎有点清醒了,干涸的眼睛里涌出了点点泪水滴,慢慢地汇聚在一起,顺着干涩的眼角嘀嗒、滴嗒地掉了下来。

贾士强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引发了剧烈的咳嗽,他不得不掐灭,叹了口气,心想,如今已经老得连烟都吸不动了,似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呢,唉

“人生说起来,不过四个字:自作自受。幸福与痛苦主要是由于神经元太丰富了,比其它动物进化得太快了。我一直想忘掉你,可是怎么也忘不掉……”听到这句话,女人似乎一惊,身体有些颤动,她似乎有些感动,想说点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有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没有注意到这些,还在继续说着:“自:自我。作:工作。自:自身。受:感受。”

想了想,又说:“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在世上走一遭,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不应该都是工作或严肃的事情。自作自受,应该是自主、做爱、自由和享受!”

“人生不过如此,去尝试吧,去经历吧。一辈子很短,怎么过都是浪费……”

“不是经历越多越好,而是心路历程越深刻越好,就算是浪费,也要浪费在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她想反驳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好象听到了。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标准是什么?”他想说这句话,但也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引起争执。如今的他,雄性荷尔蒙分泌已经严重不足,肾上腺激素也很难调动起来。真的老了,已经失去了与任何人争斗的念头,更喜欢说的还是那些风花雪月。

“我们一起做爱是极美好的,这回忆总是在我想逃离的时候又把我拉回来……”他似乎是在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如果纯粹是肉体的欢喜,那反而是简单了,找到一个性伙伴易如反掌,但是却不会有兴趣、有冲动、有行动,说明不是纯粹因为肉体……”他有些迷茫,眼神里充满着雾气,似乎是在迷雾中寻找着灯塔。

谁能给他指引,为他解决迷茫?心里反复问着这些问题,但嘴上却说出了别样的话。

“人生的诸多事,不是想要就能有,也不是不想要就会无。上天给的,你必须接受,上天要收的,你也必须交出。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既去之,则弃之。不是这样吗?”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但她并没有任何想要插话的意思。

“如今人生到了终点,想折腾也折腾不了了。想想年轻时,老人对我们说的‘安稳为好,平和为佳,舒服为主,修身为辅,想做就做,勿留遗憾。’谁也不信,谁也不听啊。”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悔,自己的一生没有好好的度过。

“人生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怡情静心为上,锻炼体魄为中,声色犬马为下。说一千道一万,大道至简,一点都不复杂,老祖宗早就说过的,道法自然,自然而然,顺其自然……”

突然之间,贾士强完全蜕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了。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眼泪就象是一种仪式里洒下的圣水,一滴滴地飘洒下来,润湿了干裂的土地,一瞬间,所有的花都开了。

贾士强从昏迷中醒来,像是经历了一次人生穿越,恍惚间见到了什么人,又没有见到什么人。

他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是在幻境里还是在现实中,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床边坐着的一个女人,他不禁问了一句,你是谁?我在哪里?

“你醒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死了吗?”贾士强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没死吗?刚才好象魂魄回阴了,现在又穿越归来了。”

“是吗?你看到什么了?”

“光、人……不知道……”贾士强摇了摇头,只感觉脑袋里一跳一跳的特别的痛,像是要裂开。“看来,真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自言自语地说。

“当然了,在高原得病是一种极其痛苦而危险的事,你没听说吗,遇上‘高原病’,小感冒也能要人命!”

“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命大。”

他一把把她搂住,似乎来了激情。

“看看,回光返照了吧,快好好休息吧。”她一把把他推开,说道。

“美景之地,美色当前,不激情复燃就不错了,我怎么能舍得死。”贾士强苦笑了一下,还在调侃,他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中,眼前这个女人是在西藏遇到的一个行者。

待续 下一章(一百二十)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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