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阿拉(02)

前情回顾:叶果

章贰-青芒

正午,停月轩,镇内最大的酒楼。

二层厢房内,停月轩最拿手的十道招牌菜——松鼠桂鱼、响油鳝糊、蟹粉蹄筋、清溜虾仁、母油整鸡、雪花蟹斗、樱桃肉、三件子、密汁火方、枣泥拉糕——已经全部上桌,而在桌边面对这一众珍馐的,只有两人。

“来,尝尝这道松鼠桂鱼,这可是苏菜的头牌。这停月轩的手艺还不错,桂鱼的“鼠”型是出来了,就是不知道……”男人说着,接过伙计递来的滚烫浓甜的卤汁,一把浇在了桂鱼上,“吱吱”的响声倒真与松鼠的叫声有几分相似,“好,真是有色有相,有味有形。”

可少年叶果却似乎没有享受美食佳肴的意思,他自进入停月轩后便一直东张西望,如坐针毡,厢房外每有脚步声响起他都忍不住要站起来,一副随时要跳窗逃跑的架势。

“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在这闹市之中,追你的人总会忌惮几分,不会乱来的。”男人说着夹起一块桂鱼,放进嘴里开怀大嚼。

“你根本就不了解……”叶果小声嘀咕着,对着满桌美食,他三天来没好好吃过一顿的肚子终于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追你那两人虽然刻意换了便装,但脚上的云锦官靴却没舍得脱。我查看了他们的衬里,是大内的黄带子,想必是某位皇亲的近卫。”男人端起一杯薄胎盏盛的春酒,看着刚拿起筷子立刻就又放下的少年,笑。

“那你就更该知道,他们不在乎的!不管你在哪个闹市,有多少人,他们都可以大摇大摆的来,随便杀几个人,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少年急的满脸通红,握筷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不,他们会在乎的,至少这几个月内他们会在乎。帝朝的老皇帝就要咽气了,而太子却是个只有6岁大的小毛孩,他那些个手握重兵的叔叔伯伯们那个不觊觎龙庭宝座?不论你是哪位王爷的野孩子,不论你牵涉到哪庄皇室丑闻,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都只能悄悄地在暗地里把事情解决,而绝不会闹得满城皆知,给政敌抓住打击自己的把柄。”

不,不……你完全搞错了……

叶果在心里大喊,虽然很钦佩浪人的观察力,但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他的推论虽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与真相却相差万里!

可我又该怎么解释?那真相……天下又有谁会相信?

“所以啊,你还是安安心心坐下来吃饭吧,我保证没人会来抓你,说不定一会还有人会上来替咱付账呢,”男人夹起一块咕滋冒油的樱桃肉搁进少年碗里,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饱饱的吃完这顿,你呢,继续逃你的跑,我呢……”

男人忽然闭口,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站在厢房门口的那个人。

一个女人,个头不高,穿着一身竹绿色的劲衣,衣袖卷起,裸着一对羊脂色的手臂,一头长发扎在脑后,乌黑的就像是刚泼上去的墨一般。她以铁灰色的精甲覆面,只露出一双海蓝色的动人双眸。

“没想到替我们付账的人来的这么快。”男人还是笑,尽管来者的眼中尽是肃杀之色。

“我看……她……不像是付账的……”叶果可没有男人的那份沉着,尤其是看到来者负在身后的兵刃之后,他更是立即起身,窜到了男人身后。

那是一对状似镰刀的短柄兵器,末端以铁链相连,女人双持着它们展开双臂,样子就像是一只——

螳螂。

男人的瞳孔猛的一缩,“螳螂”的利爪已在瞬间发动。女人将左手中的镰刀脱手甩出,利刃剧烈旋转直如旋风一般卷向男人。浪人脸色不变,只是将长剑往胸前一立,剑锷正好顶在镰刀的刀锋上,“旋风”立刻被弹回,砸在身前的饭桌上,一桌佳肴一扫而成碎片。

“这桌你请了!”男人大笑,伸手一揽,夹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少年,自窗口一跃而下!

窗外,男人与少年即将落脚的院子里,五百铁甲沉默不语,刀戟林立。


五百轻甲步兵,手持长戟,腰悬单刀,胸甲上暗刻的虎贲栩栩如生,獠牙森然。

这本该是拱卫皇都的精锐羽林,此刻却列阵于偏远小镇的酒楼前,如临大敌。他们军容严整,调度合理,以箭羽型的布阵卡死了能离开酒楼的每一条要道,男人相信在酒楼背面也是同样的情况。从进入酒楼到跳窗而出还不到一个时辰,整座停月轩已然生人无进。

男人知道自己完全搞错了,为了抓住身边这个神秘的小鬼,幕后的权贵已然不顾一切,别说是闹得满城皆知,就算是要屠尽满城平民他们也在所不惜。

“哈,这次还真是趟进大浑水里去了……”男人低声自语,自嘲般的笑了笑。站在一旁的叶果此刻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他了,五百羽林瞬间便可将他撕成碎片,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喂,如果我跟你们说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小鬼,也不想保护他,你们会放我走么?”男人忽然高喊道。叶果转过头去瞪着他,下巴几乎惊下来。

他……他在说什么啊?

军人们依旧沉默不语,恍如铁像雕塑。男人挠了挠后脑,“呵呵,他们当然不信啦,”说着揉了揉少年的小脑袋,还是满脸的笑,“被你害死了。”

不知怎么的,叶果忽然觉得鼻子很酸。他知道那是要流泪的征兆,而他上一次哭的时候还在那座大铁笼里,他养在小铁笼里的金丝雀死了,少年无声的哭了一夜。

男人用左手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接着伸出右手,攥紧了叶果的小手。

“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然后他高举长剑,就像是一个誓师出征的将军,要去打一场有死无生的陷阵之战。


一百步外,与停月轩遥遥相望的钓鼓楼内,羽林都指挥古西禅正自饮自酌。

他所处的位置是三层的瞭望台,极目可环顾整个小镇,视野极佳,对一百步外停月轩前的情况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亲临指挥,只因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调集五百羽林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震慑宵小,也让湘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守在小鬼身边的那个剑客,呵,在军队面前,不过是蚍蜉罢了。

然而蚍蜉似乎从来都不自量力,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撼动大树。就像那个剑客一样,他在绝境之中依然拔剑冲锋,古西禅的目力极好,他自然能看见剑客的长剑上萦绕着锐利的青气,那是绝顶剑客才能逼出的剑芒,他知道那男人并非等闲之辈。

可这又如何?江湖人仗着一身武艺总以为能够以一挡百,却不知他们之所以能够笑傲江湖只因为从未上过战场。战阵之中,浴血决死,每一个军人都是野兽,前仆后继,每一刀都只为割断敌人的喉咙,任你剑法再强悍,轻功再高妙,最终都将被战争机器所碾碎,那是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男人与少年此刻就已陷入了洪流之中,古西禅暗叹一声可惜,举杯一饮而尽。

奇变就在下一刻发生,古西禅甚至还没放下杯子。

将男人与少年包围的军人们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青光闪动间断肢横飞。这并不奇怪,浪人是拥有剑芒的绝顶剑客,杀死几十名步卒绰绰有余,而军人们也没有慌乱,这个箭羽型的布阵有个很考究的称谓,名曰"请君阱",取的是"请君入瓮”之意:锥型的阵头兵力较为稀薄,且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就几乎能看到五十步外的阵尾,然而一旦有人突入阵中,两翼的长戟手很快便会压迫过来,堵住退路,陷阵之人能看到阵尾便会不顾一切的寻求突破,可他们每突前一步,合围便会更紧一分,五十步看似一个吐息间便可穿越,但在这“请君阱”中不啻于天与地的距离。

几名百夫长高声下令,训练有素的步卒们按照既定阵型有序推进,黄尘滚滚间那个刚被男人撕开的缺口转眼便被堵住,男人与少年陷入了“请君阱”的重重包围。而就在这一瞬,在百夫长们出声下令的这一瞬,男人剑上的青芒忽然“活”了,它脱剑而出,像一条灵动而又暴躁的青龙,裹挟着剧烈的风声在空中极速狂舞,绕过所有无关的步卒,极其精准的接连洞穿了三名百夫长的心窝!

严整的军阵瞬间崩溃,精锐的羽林们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接连惊叫,而能约束他们的人则已经死去。军人们混乱的奔走,碰撞,再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男人就凭着一人一剑,青芒所向,透阵而出,而无人再敢追击。

古西禅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良久,直到手中的空杯滑落,“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赫图阿拉(02)_第1张图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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