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九)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二/晋纪十四

中宗元皇帝

永昌元年(壬午,322)

    戊辰,敦举兵于武昌,上疏罪状刘隗,称:“隗佞邪谗贼,威福自由,妄兴事役,劳忧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可坐视成败,辄进军致讨,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乂安,社稷永固矣。”沈充亦起兵于吴兴以应敦,敦以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敦至芜湖,又上表罪状刁协。帝大怒,乙亥,诏曰:“王敦凭恃宠灵,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见幽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亲帅六军以诛大逆,有杀敦者,封五千户侯。”敦兄光禄勋含乘轻舟逃归于敦。

    敦起兵之初,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約与之俱下,卓许之。及敦升舟,而卓不赴,使参军孙双诣武昌谏止敦。敦惊曰:“甘侯前与吾语云何,而更有异,正当虑吾危朝廷耳!吾今但除奸凶,若事济,当以甘侯作公。”双还报,卓意狐疑。或说卓:“且伪许敦,待敦至都而讨之。”卓曰:“昔陈敏之乱,吾先从而后图之,论者谓吾惧逼而思变,心常愧之;今若复尔,何以自明!”

    敦遣参军桓罴说谯王丞,请丞为军司。丞叹曰:“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以济!然得死忠义,夫复何求!”丞檄长沙虞悝为长史,会悝遭母丧,丞往吊之,曰:“吾欲讨王敦,而兵少粮乏;且新到,恩信未洽。卿兄弟,湘中之豪俊,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辞,将何以教之?”悝曰:“大王不以悝兄弟猥劣,亲屈临之,敢不致死!然鄙州荒弊,难以进讨;宜且收众固守,传檄四方,敦势必分,分而图之,庶几可㨗也。”丞乃囚桓罴,以悝为长史,以其弟望为司马,督护诸军,与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长沙王循、衡阳太守淮陵刘翼、舂陵令长沙易雄,同举兵讨敦。

    丞遣主簿邓骞至襄阳,说甘卓曰::“刘大连虽骄蹇失众心,非有害于天下。大将军以其私憾,称兵向闕,此忠臣义士竭节之时也。公受任方伯。奉辞伐罪,乃桓、文之功也。”卓曰:“桓、文则非吾所能;然志在循国,当共详思之。”参军李梁说卓曰:“昔隗嚣跋扈,窦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今将军有重望于天下,但当按兵坐以待之,使大将军事㨗,将委将军以方面,不㨗,朝廷必以将军代之,何忧不富贵;而释此庙胜,决存亡于一战邪?”骞谓梁曰:“光武当创业之初,故隗、窦可以文服从容顾望。今将军之于本朝,非窦融之比也;襄阳之于太府,非河西之固也。使大将军克刘隗,还武昌,增石城之戌,绝荆、湘之粟,将军将安归乎!事在人手,而曰我处庙胜,未之闻也。且为人臣,国家有难,坐视不救,于义安乎!”卓尚疑之,骞曰:“今既不为义举,又不承大将军檄,此必至之祸,愚智所见也。且议者之所难,以彼强而我弱也。今大将军兵不过万余,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将军见众既倍之矣。以将军之威名,帅此府之精锐,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岂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众,势不自救,将军之举武昌,若摧枯拉朽,尚何顾虑邪!武昌既定,据其军实,镇抚二州,以恩意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所以克关羽也。今释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以言智矣。”

    敦恐卓于后为变,又遣参军丹杨乐道融往邀之,必欲与之俱东。道融虽事敦,而忿其悖逆,乃说卓曰:“主上亲临万机,自用谯王为湘州,非专任刘隗也。而王氏擅权日久,卒见分政,便谓失职,背恩肆逆,举兵向闕。国家遇君至厚,今与之同,岂不违负大义,生为逆臣,死为愚鬼,永为宗党之耻,不亦惜乎!为君之计,莫若伪许应命,而驰袭武昌,大将军士众闻之,必不战自溃,大勋可就矣。”卓雅不欲从敦,闻道融之言,遂决曰:“吾本意也。”乃以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露檄数敦逆状,帅所统致讨。遣军司马赞、孙双奉表诣台;罗英至广州,約陶侃同进。戴渊在江西,先得卓书,表上之,台内皆称万岁。陶侃得卓信,即遣参军高宝帅兵北下。武昌城中传卓军至,人皆奔散。

    赵主曜自将击杨难敌,难敌逆战不胜,退保仇池。仇池诸氏、羌及故王保将杨韬、陇西太守梁勋皆降于曜。曜迁陇西万余户于长安,进攻池池。会军中大疫,将引兵还;恐难敌蹑其后,乃遣光国中郎将王犷说难敌,谕以祸福,难敌遣使称藩。曜以难敌为假黄钺、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陈安求朝于曜,矅辞以疾。安怒,以为曜已卒,大掠而归。曜疾甚,乘马舆而还。使其将呼延寔监辎重于后,安邀击,获之,谓寔曰:“刘曜已死,子尚谁佐!吾当与子共定大业。”寔叱之曰:“汝受人宠禄而叛之,自视智能何如主上?吾见汝不日枭首于上邽市,何谓大业!宜速杀我!”安怒,杀之,以寔长史鲁凭为参军。安遣其弟集帅骑三万追曜,卫将军呼延瑜逆击,斩之。安乃还上邽,遣将袭汧城,拔之。陇上氏、羌皆附于安,有众十余万,自称大都督、假黄上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鲁凭对安大哭曰:“吾不忍见陈安之死也!”安怒,命斩之。凭曰:“死自吾分,悬吾头于上邽市,观赵之斩陈安也!”遂杀之。曜闻之,恸哭曰:“贤人,民之望也。陈安于求贤之秋而多杀贤者,吾知其无为也。”

    司空导帅其从弟中领军邃、左卫将军廙、侍中侃、彬及诸宗族二十余人,每日诣台待罪。周觊将入,导呼之曰:“伯仁,以百口累卿!”觊直入不顾。及见帝,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觊喜饮酒,至醉而出,导犹在门,又呼之。觊不与言,顾谓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既出,又上表明导无罪,言甚切至。导不知之,甚恨之。

    三月,以导为前锋大都督,加戴渊车骑将军。诏曰:“导以大义灭亲,可以吾为安东时节假之。”以周觊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帝遣王廙往谕止敦;敦不从而留之,廙更为敦用。征虏将军周札,素矜险好利,帝以为右将军、都督石头诸军事。敦将至,帝使刘隗军金城,札守石头,帝亲被甲循师于郊外。以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陶侃领江州刺史,使各帅所统以蹑敦后。

    敦至石头,欲攻刘隗。杜弘言于敦曰:“刘隗死士众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头,周札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败则隗自走矣。”敦从之,以弘为前锋,攻石头,札果开门纳弘。敦据石头,叹曰:“吾不复得为盛德事矣!”谢鲲曰:“何为其难也!但使自今以往,日忘日去耳。”

    帝命刁协、刘隗、戴渊帅众攻石头,王导、周觊、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战,协等兵皆大败。太子绍闻之,欲自帅将士决战,升车将出,中庶子温嶠执鞚谏曰:“殿下国之储副,奈何以身轻天下!”抽剑斩鞅,乃止。

    敦拥兵不朝,放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惟安东将军刘超按兵执卫,及侍中二人侍帝侧。帝脱戎衣,著朝服,顾而言曰:“欲得我处,当早言!何至害民如此!”又遣使谓敦曰:“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邪以避贤路。”

    刁协、刘隗既败,俱入宫,见帝于太极东除。帝执协、隗手,流涕呜咽,劝令避祸。协曰:“臣当守死,不敢有貳。”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行!”乃令给协、隗人马,使自为计。协老,不堪骑行,素无恩纪,募从者,皆委之,行至江乘,为人所杀,送首于敦。隗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帝令公卿百官诣石头见敦,敦谓戴渊曰:“前日之战,有余力否?”戴曰:“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敦曰:“吾今之举,天下以为如何?”渊曰:“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敦笑曰:“卿可谓能言。”又谓周觊曰:“伯仁,卿负我!”觊曰:“公戎车犯顺,下官亲帅六军,不能其事,使王旅奔败,以此负公!”

    辛未,大赦,以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并让不受。

    初,西都覆没,四方皆劝进于帝。敦欲专国政,忌帝年长难制,欲更议所立,王导不从。及敦克建康,谓导曰:“不用吾言,几至覆族。”

    帝召周觊于广室,谓之曰:“近日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固副所望邪?”觊曰:“二宫自如明诏,臣等尚未可知。”护军长史郝嘏等劝觊避敦,觊曰:“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伏草间求活,外投胡、越邪!”敦参军吕猗,尝为台郎,性奸谄,戴渊为尚书,恶之。猗说敦曰:“周觊、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近者之言,曾无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举之忧。”敦素忌二人之才,心颇然之,从容问王导曰:“周、戴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疑也。”导不答。又曰:“若不三司,止应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尔,正当诛尔!”又不答。丙子,敦遣部将陈郡邓岳收觊及渊。先是,敦谓谢鲲曰:“吾当以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是日,又问鲲:“近来人情何如?”鲲曰:“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尚未达高义。若果能举用周、戴,则群情帖然矣!”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当,吾已收之矣!”鲲愕然自失。参军王嶠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奈何戮诸名士!”敦大怒,欲斩嶠,众莫敢言。鲲曰:“明公举大事,不戮一人。嶠以献替忤旨,便以衅鼓,不亦过乎!”敦乃释之,黜为领军长史。

    觊被收,路经太庙,大言:“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祇有灵,当速杀之!”收人以戟伤其口,血流至踵,容止自若,观者皆为流涕。并戴渊杀之于石头南门之外。

    帝使侍中王彬劳敦。彬素与觊善,先往哭觊,然后见敦。敦怪其容惨,问之。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彬曰:“伯仁长者,兄之亲友;在朝虽无謇愕,亦非阿党,而赦后加以极刑,所以伤惋也。”因勃然数敦曰:“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祸及门户矣!”辞气慷慨,声泪俱下。敦大怒,厉声曰:“尔狂悖乃至于此,以吾为不能杀汝邪!”时王导在坐,为之惧,劝彬起谢。彬曰:“脚痛不能拜;且此复何谢!”敦曰:“脚痛孰若颈痛?”彬殊无惧容,竟不肯拜。

    王导后料检中书故事,乃见觊救己之表,执之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初,王敦闻甘卓起兵,大惧。卓兄子卬为敦参军,敦使卬归说卓曰:“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吾家计急,不得不尔。想便旋军襄阳,当更结好。”卓虽慕忠义,性多疑少决,军于猪口,欲待诸方同出军,稽留累旬不前。敦既得建康,乃遣台使以驺虞幡驻卓军。卓闻周觊、戴渊死,流涕谓卬曰:“吾之所忧,正为今日。且使圣上元吉,太子无恙,吾临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适吾径据武昌,敦势逼,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还襄阳,更思后图。”即命旋军。都尉秦康与乐道融说卓曰:“今分兵断彭泽,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擒也。将军起义兵而中止,窃为将军不取。且将军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还,亦恐不可得也。”卓不从。道融昼夜泣谏,卓不听;道融忧愤而卒。卓性本宽和,忽更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识者知其将死矣。

    王敦以西阳王羕为太宰,加王导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惟意所欲。敦将还武昌,谢鲲言于敦曰:“公至都以来,称疾不朝,是以虽建勋而人心实有未达。今若朝天子,使君臣释然,则物情皆悦服矣。”敦曰:“君能保无变乎?”对曰:“鲲近日入觐,主上侧席,迟得见公,宫省穆然,必无虞也。公若入朝,鲲请侍从。”敦勃然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人,亦复何损于时!”竟不朝而去。夏,四月,敦还武昌。

    初,宜都内史天门周级闻谯王丞起兵,使其兄子该潜诣长沙,申款于丞。魏乂等攻湘州急,丞遣该及从事邵陵周崎间出求救,皆为逻者所得。乂使崎语城中,称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还襄阳,外援理绝。崎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援兵寻至,努力坚守!”乂杀之。乂考该至死,竟不言其故,周级由是获免。

    㐅等攻战日逼,敦又送所得台中人书疏,令乂射以示丞。城中知朝廷不守,莫不怅惋。相持且百日,刘冀战死,士卒死伤相枕。癸已,乂拔长沙,丞等皆被执。乂将杀虞悝,子弟对之号泣。悝曰:“人生会当有死,今闔门为忠义之鬼,亦复何恨!”

    乂以槛车载丞与易雄送武昌,佐史皆奔散,惟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毁服为僮从丞,不离左右。乂见桓雄姿貌举止非凡人,憚而杀之。韩阶、武延执志愈固。荆州刺史王廙承敦旨,杀丞于道中,阶、延送丞丧至都,葬之而去。易雄至武昌,意气慷慨,曾无惧容。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数之,雄曰:“此实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国难耳。今日之死,固所愿也。”敦憚其辞正,释之,遣就舍。众人皆贺之,雄笑曰:“吾安得生!”既而敦遣人潜杀之。

    魏乂求邓骞甚急,乡人皆为之惧,骞笑曰:“此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杀忠良,故求我以厌人望也。”乃往诣乂,乂喜曰:“君,古之解扬也。”以为别驾。

    诏以陶侃领湘州刺史;王敦上侃复还广州,加散骑常侍。

    甘卓家人皆劝卓备王敦,卓不从,悉散兵佃作,闻谏,辄怒。襄阳太守周虑密承敦意,诈言湖中多鱼,劝卓遣左右悉出捕鱼。五月,乙亥,虑引兵袭卓于寝室,杀之,传首于敦,并杀其诸子。敦以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代卓镇沔中。

    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以沈充、钱凤为谋主,惟二人之言是从,所谮无不死者。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充等并凶险骄恣,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剽掠市道,识者咸知将败焉。

    帝忧愤成疾,闰月己丑,崩;司空王导受遗诏辅政。帝恭俭有余而明断不足,故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庚寅,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所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后赵濮阳景侯张宾卒,后赵王哭之恸,曰:“天不欲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乃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

肃宗明皇帝

太宁元年(癸未(323)

    王敦谋簒位,讽朝廷征己;帝手诏征之。夏,四月,加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移镇姑孰,屯于湖,以司空导为司徒,敦自领扬州牧。敦欲为逆,王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收之。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又杀弟邪!”敦乃止,以彬为豫章太守。

    帝畏王敦之逼,欲以郗鉴为外援,拜鉴兗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合肥。王敦忌之,表鉴为尚书令。八月,诏征鉴还,道经姑孰,敦与之论西朝人事,曰:“乐彦辅,短才耳,考其实岂胜满武秋邪!”鉴曰:“彦辅道韵平淡,愍怀之废,柔而能正;武秋失节之士,安得拟之!”敦曰:“当是时,危机交急。”鉴曰:“丈夫将死身以之。”敦恶其言,不复相见,久留不遣。敦党皆劝敦杀之,敦不从。鉴还台,遂与帝谋讨敦。

    后赵中山公虎帅步骑四万击安东将军曹嶷,青州郡县皆降之,遂围广固。嶷出降,送襄国杀之,坑其众三万。虎欲尽杀嶷众,青州刺史刘徽曰:“今留徽,牧民也;无民焉牧,徽将归耳!”虎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徽,使镇广固。

    赵主曜自陇上西击凉州,遣其将刘咸攻韩璞于冀城,呼延晏攻宁羌护军阴鉴于桑壁,曜自将戎卒二十八万军于河上,列营百余里,金鼓之声动地,河水为沸,张茂临河诸戌,皆望风奔溃。曜扬声欲百道俱济,直抵姑臧,凉州大震。参军马芨劝茂亲出拒战,长史氾祎怒,请斩之。芨曰:“氾公糟粕书生,刺举小才,不思家国大计。明公父子欲为朝廷诛刘曜有年矣,今曜自至,远近之情,共观明公此举,当立信勇之验以副秦、陇之望,力虽不敌,势不可以不出。”茂曰:“善!”乃出屯石头。茂谓参军陈珍曰:“刘曜举三秦之众,乘胜席卷而来,将若之何?”珍曰:“曜兵虽多,精卒至少,大抵皆氏、羌乌合之众,恩信未洽,且有山东之虞,安能舍其腹心之疾,旷日持久,与我争西河之地邪!若二旬不退,珍请得弊卒数千,为明公擒之。”茂喜,使珍将兵救韩璞。赵诸将争欲济河,赵主曜曰:“吾军势虽盛,然畏威而来者三分有二,中军疲困,其实难用。今但按甲勿动,以吾威声震之,若中旬张茂之表不至者,吾为负卿矣。”茂寻遣使称藩,献马、牛、羊、珍宝不可胜纪,曜拜茂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奴诸军事、太师、凉州牧,封凉王,加九锡。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三/晋纪十五

肃宗明皇帝

太宁二年(甲申,324)

    王敦疾甚,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以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钱凤谓敦曰:“脱有不讳,便当以后事付应邪?”敦曰:“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且应年少,岂堪大事!我死之后,莫若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下计也。”凤谓其党曰:“公之下计,乃上策也。”遂与沈充定谋,俟敦死,即作乱。又以宿卫尚多,奏令三番休

    初,帝亲任中书令温嶠,敦恶之,请嶠为司空马。嶠乃缪为勤敬,综其府事,时进密谋以附其欲。深结钱凤,为之声誉,每曰:“钱世仪精神满腹。”嶠素有藻鉴之明,凤甚悦,深与嶠结好。会丹杨尹缺,嶠言于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选其才,恐朝廷用人,或不尽理。”敦然之,问嶠:“谁可者?”嶠曰:“愚谓无如钱凤。”凤亦推嶠,嶠伪辞之;敦不听,六月,表嶠为丹杨尹,且使觇视朝廷。嶠恐既去钱凤于后间止之,因敦饯别,嶠起行酒,至凤,凤未及饮,嶠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以为醉,两释之。嶠临去,与敦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者再三。行后,凤谓敦曰:“嶠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未可信也。”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何得便尔相谗!”嶠至建康,尽以敦逆谋告帝,请先为之备,又与庾亮共画讨敦之谋。敦闻之,大怒曰:“吾乃为小物所欺!”与司徒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

    帝将讨敦,以问光禄勋应詹,詹劝成之,帝意遂决。丁卯,加司徒导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以温嶠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右将军卞敦守石头,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以吏部尚书卞壶行中军将军。郗鉴以为军号无益事实,固辞不受;请召临淮太守苏峻、兗州刺史刘遐同讨敦。诏征峻、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約、广陵太守陶瞻等入卫京师。帝屯于中堂。

    司徒导闻敦疾笃,帅子弟为敦发哀,众以为敦信死,咸有奋志。于是尚书腾诏下敦府,列敦罪恶曰:“敦辄立兄息以自承代,未有宰相继体不由王命者也。顽凶相奖,无所顾忌;志骋凶丑,以窥神器。天不长奸,敦以隕毙;凤承凶宄,弥复煽逆。今遣司徒导等虎旅三万,十道并进,平西将军䆳等精锐三万,水陆齐势;朕亲统诸军,讨凤之罪。有能杀凤送首,封五千户侯。诸文武为敦所用者,一无所问,无或猜嫌,以取诛灭。敦之将士,从敦弥年,违离家室,朕甚愍之。其单丁在军,皆遣归家,终身不调;其余皆与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

    敦见诏,甚怒;而病转笃,不能自将。将举兵伐京师,使纪室郭璞筮之,璞曰:“无成。”敦素疑璞助温嶠、庾亮,及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璞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敦乃收璞,斩之。

    敦使钱凤及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帅众向京师。王含谓敦曰:“此乃家事,吾当自行。”于是以含为元帅。凤等问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得称天子!便尽卿兵势,保护东海王及裴妃而已。”乃上疏以诛奸臣温嶠等为名。秋,七月,壬申朔,王含等水路五万奄至江宁南岸,人情恟惧。温嶠移屯水北,烧朱雀椼以挫其锋,含等不得渡。帝欲亲将兵击之,闻桥已绝,大怒。嶠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宗庙且恐不保,何爱一桥乎!”

    司徒导遗含书曰:“近承大将军困笃,或云已有不讳。寻知钱凤大严,欲肆奸逆;谓兄当抑制不逞,还藩武昌,今乃与犬羊俱下。兄之此举,谓可得知大将军昔年之事乎?昔者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于湖,渐失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劳弊。临终之日,委重安期;安期断乳几日?又于时望,便可袭宰相之迹邪?自开辟以来,颇有宰相以孺子为之者乎?诸有耳者,皆知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门小大受国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矣!”含不答。

    或以为:“王含、钱凤众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军势未成,大驾自出拒战。”郗鉴曰:“群逆纵逸,势不可当;可以谋屈,难以力竞。且含等号令不一,抄盗相寻,吏民惩往年暴掠,皆人自为守。乘逆顺之势,何忧不克!且贼无经略远图,惟恃豕突一战;旷日持久,必启义士之心,令智力得展。今以此弱力敌彼强寇,决胜负于一朝,定成败于呼吸,万一蹉失,虽有申胥之徒,义存投袂,何补于既往哉!”帝乃止。

    帝帅诸军出屯南皇堂。癸酉夜,募壮士,遣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等帅甲卒千人渡水,掩其未备。平旦,战于越城,大破之,斩其前锋将何康。

    敦闻含败,大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世事去矣!”顾谓参军吕宝曰:“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复卧。乃谓其舅少府羊鉴及王应曰:“我死,应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营葬事。”敦寻卒,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蜡涂其外,埋于厅事中,与诸葛瑶等日夜纵酒淫乐。

    沈充帅众万余人与王含军合,司马顾飏说充曰:“今举大事,而天子已扼其咽喉 ,锋摧气沮,相持日久,必致祸败。今若决破栅塘,因湖水以灌京邑,乘水势,纵舟师以攻之,此上策也;藉初至之锐,并东、西军之力,十道俱进,众寡过倍,理必摧陷,中策也;转祸为福,召钱凤计事,因斩之以降,下策也。”充皆不能用,飏逃归于吴。

    丁亥,刘遐、苏峻等帅精卒万人至,帝夜见,劳之,赐将士各有差。沈充、钱凤欲因北军初到疲困,击之,乙未夜,充、凤从竹格渚渡淮。护军将军应詹、建威将军赵胤等拒战,不利,充、凤至宣阳门,拔栅,将战,刘遐、苏峻自南塘横击,大破之,赴水死者三千人。遐又破充于青溪。寻阳太守周光闻敦起兵,帅千余人来赴。既至,求见敦。王应辞以疾。光退曰:“今我远来而不得见,公其死乎!”遽见其兄抚曰:“王公已死,兄何为与钱凤作贼!”众皆愕然。

    丙申,王含等烧营夜遁。丁酉,帝还宫,大赦,惟敦党不原。命庾亮督苏峻等追沈充于吴兴,温嶠督刘遐等追王含、钱凤于江宁,分命诸将追其党与。刘遐军人颇纵虏掠,嶠责之曰:“天道助顺,故王含剿绝,岂可因乱为乱也!”遐惶恐拜谢。

    王含欲奔荆州,王应曰:“不如江州。”含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而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归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立同异,此非常人所及;今睹困厄,必有愍恻之心。荆州守文,岂能意外行事邪!”含不从,遂奔荆州。王舒遣军迎之,沈含父子于江。王彬闻应当来,密具舟以待之;不至,深以为恨。钱凤走至闔庐洲,周光斩之,诣闕自赎。沈充走失道歉,误入故将吴儒家。儒诱充内重壁中,因笑谓充曰:“三千户侯矣!”充曰:“尔以义存我,我家必厚报汝;若以利杀我,我死,汝族灭矣。”儒遂杀之,传首建康。敦党悉平。充子劲当坐诛,乡人钱举匿之,得免。其后,劲竟灭吴氏。

    有司发王敦瘗,出尸,焚其衣冠,跽而斩之,与充首同悬于南桁。郗鉴言于帝曰:“前朝诛杨骏等,皆先极官刑,后听私殡。臣以为王诛加于上,私义行于下,宜听敦家收葬,于义为弘。”帝许之。司徒导等皆以讨敦功受封赏。

    有诏:“王敦纲纪除名,参佐禁锢。”温嶠上疏曰:“王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朝廷所不能制,骨肉所不能谏;处其朝者,恒惧危亡,故人士结舌,道路以目,诚贤人君子道穷数尽,遵养时晦之辰也;原其私心,岂遑晏处!如陆玩、刘胤、郭璞之徒常与臣言,备知之矣。必其赞导凶悖,自当正以典刑;如其枉陷奸党,谓宜施之宽贷。臣以玩等之诚,闻于圣听,当受同贼之责;苟默而无言,实负其心。惟陛下仁圣裁之!”郗鉴以为先王立君臣之教,贵于伏节死义。王敦佐使,虽多逼迫,然进不能止其逆谋,退不能脱身远遁,准之前训,宜加义责。帝从嶠议。

太宁三年(乙酉,325)

    后赵王勒加宇文乞得归官爵,使之击慕容廆。廆遣世子皝、索头、段国共击之,以辽东相裴嶷为右翼,慕容仁为左翼。乞得归据浇水以拒皝,遣兄子悉拔雄拒仁。仁击悉拔雄,斩之;乘胜与皝攻乞得归,大破之。乞得归弃军走,皝、仁进入其国城,使轻兵追乞得归,过其国三百余里而还,尽获其国重器,畜产以百万计,民之降附者数万。

    后赵将石生屯洛阳,寇掠河南,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军数败,又乏食,乃遣使附于赵。赵主曜使中山王岳将兵万五千人趣孟津,镇东将军呼延谟帅荆、司之众自崤、渑而东,欲会矩、默共攻石生。岳克孟津、石梁二戌,斩获五千余级,进围石生于金墉。后赵中山公虎帅步骑四万,入自成皋关,与岳战于洛西。岳兵败,中流矢,退保石梁。虎作堑栅环之,遏绝内外。岳众飢甚,杀马食之。虎又击呼延谟,斩之。曜自将兵救岳,虎帅骑三万逆战。赵前将军刘黑击虎将石聪于八特阪,大破之。曜屯于金谷,夜,军中无故大惊,士卒奔溃,乃退屯渑池;夜,又惊溃,遂归长安。六月,虎拔石梁,禽岳及其将佐八十余人,氏、羌三千余人,皆送襄国,坑其士卒九千人。遂攻王腾于并州,执腾,杀之,坑其士卒七千人。曜还长安,素服郊次,哭,七日乃入城,因愤恚成疾。郭默复为石充所败,弃妻子南奔建康。李矩将士阴谋叛降后赵,矩不能讨,亦帅众南归,众皆道亡,惟郭诵等百余人随之,卒于鲁阳。矩长史崔宣帅其余众二千降于后赵。于是司、豫、徐、兗之地,率皆入于后赵,以淮为境矣。

    右卫将军虞胤,元敬皇后之弟也,与左卫将军南顿王宗俱为帝所亲任,典禁兵,直殿内,多聚勇士以为羽翼;王导、庾亮皆忌之,颇以为言,帝待之愈厚,宫门管钥,皆以委之。帝寝疾,亮夜有所表,从宗求钥;宗不与,叱亮曰:“此汝家门邪!”亮益忿之。及帝疾笃,不欲见人,群臣无得进者。亮疑宗、胤及宗兄弟西阳王羕有异谋,排闼入升御床,见帝流涕,言羕与宗等谋废大臣,自求辅政,请黜之;帝不纳。壬午,帝引太宰羕、司徒导、尚书令卞壶、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虞亮、领军将军陆晔、丹杨尹温嶠,并受遗诏辅太子,更入殿将兵直宿;复拜壶右将军,亮中书令,晔录尚书事。丁亥,降遗诏;戊子,帝崩。帝明敏有机断,故能以弱制强,诛翦逆臣,克复大业。

    乙丑,太子即皇帝位,生五年矣。群臣以帝幼冲,奏请太后依汉和熹皇后故事;太后辞让数四,乃从之。秋,九月,癸卯,太后临朝称制。以司徒导录尚书事,与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壶参辅朝政,然事之大要皆决于亮。加郗鉴车骑大将军,陆晔左光禄大夫,皆开府仪同三司。以南顿王宗为骠骑将军,虞胤为大宗正。

显宗成皇帝

咸和元年(丙戌,326)

    初王导辅政,以宽和得众。及庾亮用事,任法裁物,颇失人心。豫州刺史祖約,自以名辈不后郗、卞,而不豫顾命,又望开府复不得,及诸表请多不见许,遂怀怨望。及遗诏褒进大臣,又不及約与陶侃,二人皆疑庾亮删之。厉阳内史苏峻,有功于国,威望渐著,有锐卒万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颇怀骄溢,有轻朝廷之志,招纳亡命,众力日多,皆仰食县官,运漕相属,稍不如意,辄肆忿言。亮既疑峻、約,又畏侃之得众,八月,以丹杨尹温嶠为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镇武昌;尚书仆射王舒为会稽内史,以广声援;又修石头以备之。

    南顿王宗自以失职怨望,又素与苏峻善,庾亮欲诛之,宗亦欲废执政。御史中丞钟雅劾宗谋反,亮使右卫将军赵胤收宗。宗以兵拒战,为胤所杀,貶其族为马氏,三子绰、超、演皆废为庶人。免太宰西阳王羕,降封弋阳县王,大宗正虞胤左迁桂阳太守。宗,宗室近属;羕,先帝保傅,亮一旦翦黜,由是愈失远近之心。宗党卞阐亡奔苏峻,亮符峻送阐,峻保匿不与。宗之死也,帝不知之,久之,帝问亮曰:“常日白头公何在?”亮对以谋反伏诛。帝泣曰:“舅言人作贼,便杀之;人言舅作贼,当如何?”亮惧,变色。

咸和二年(丁亥,327)

    庾亮以苏峻在历阳,终为祸乱,欲下诏征之;访于司徒导,导曰:“峻猜险,必不奉诏,不若且苞容之。”亮言于朝曰:“峻狼子野心,终必为乱。今日征之,纵不顺命,为祸为浅;若复经年,不可复制,犹七国之于汉也。”朝臣无敢难者,独光禄大夫卞壶争之曰:“峻拥强兵,逼近京邑,路不终期,一旦有变,易为蹉跌,宜深思之!”亮不从。壶知必败,与温嶠书曰:“元规召峻意定,此国之大事。峻已出狂意,而召之,是更速其祸也,必纵毒蠚以向朝廷。朝廷威力虽盛,不知果可擒不;王公亦同此情。吾与之争甚恳切,不能如之何。本出足下以为外援,而今更恨足下在外,不得相与共谏止之,或当相从耳。”嶠亦累书止亮。举朝以为不可,亮皆不听。

    峻闻之,遣司马何仍诣亮曰:“讨贼外任,远近惟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亮不许,召北中郎将郭默为后将军、领屯骑校尉,司徒右长史庾冰为吴国内史,皆将兵以备峻。于是下忧诏,征峻为大司农,加散骑常侍,位特进,以弟逸代领部曲。峻上表曰:“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讨胡寇。今中原未靖,臣何敢得安!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复不许。峻严装将赴召,犹豫未决。参军任让谓峻曰:“将军求处荒郡而不见许,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阜陵令匡术亦劝峻反,峻遂不应命。

    温嶠闻之,即欲帅众下卫建康,三吴亦欲起义兵;亮并不听,而报嶠书曰:“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朝廷遣使谕峻,峻曰:“台下云我欲反,岂得活邪!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往者国家危如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宜烹。但当死报造谋者耳!”

    峻知祖約怨朝廷,乃遣将军徐会推崇約,请共讨庾亮。約大喜,其子智、衍并劝成之。谯国内史桓宣谓智曰:“本以强胡未灭,将戮力讨之。使君若欲为雄霸,何不助国讨峻,则威名自举。今乃与峻俱反,此安得久乎!”智不从。宣诣約请见,約知其欲谏,拒而不内。宣遂绝約,不与之同。十一月,約遣兄子沛内史涣、女婿淮南太守许柳以兵会峻。逖妻,柳之姊也,固谏不从。诏复以卞壶为尚书令、领右卫将军,以郐稽内史王舒行扬州刺史事,吴兴太守虞潭督三吴等诸郡军事。

    尚书左丞孔坦、司徒司马丹杨陶回言于王导,请:“及峻未至,急断阜陵,守江西当利诸口,彼少我众,一战决矣。若峻未来,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至,峻至则人心危骇,难于战矣。此时不可失也。”导然之,庾亮不从。十二月辛亥,苏峻使其将韩晃、张健等袭陷姑孰,取盐米,亮方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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