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逮捕朱琴的时候,朱琴正在把吃剩下的玉米面粥喂鸡,没过多久鸡也死了,周琴显得非常慌乱。
初夏中午时分,派出所接到一个医生的报案,说有几个人食物中毒,家属的表现非常可疑,有可能是投毒,随后驱车赶往案发地。
派出所管理的地方一大片都在山区里面,路是2000年才修好的,路面早已被货车压的坑坑洼洼,到了镇上还有一大段的山路要走,也正是因为这一条曲折的山路里面的村民才有机会窥探一点外面的世界。
朱琴是那一家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昏迷的人,医生报案后表示周琴已经消失了,也是拒绝把中毒的几个人送往医院的人,我们把她定为一号嫌疑人。
朱琴的房子在半山腰上,房子是用泥巴和板子搭建起来了,没有围墙,墙壁的角落上还有几只蜘蛛在爬动,而朱琴就蹲在房子外,看见我们的到来嘴唇不停的颤抖,说话也忐忐忑忑。
投毒案是非常难以调查的,在不清楚毒物成分,毒物来源的情况下,必须要在案发现场大范围取样,家里的调味品、食物、呕吐物、饮用水来源、门把手、甚至是空气都必须要取样调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毒物应该为摆在院子里面的玉米面粥,那是他们一家人的早饭,旁边还躺着死了鸡。
朱琴坐在审讯室,面容有些憔悴,但又表现的不像一个犯了案的人。
“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她非常坦然。
朱琴说今天是她父亲去世一年的祭日,所以她才回到娘家里来祭拜,打算中午的时候上山,早饭吃到一半,母亲和哥哥的女儿相继昏迷,慌乱的他们找到了大伯想办法,大伯骑着三轮车将几个人拉到了诊所,因为家里付不起医药费,所以并不想送大医院,但是之后哥哥也昏迷了,没有办法才送到医院,之后自己返回了家里面,把剩下的早饭拿去喂鸡,自己不知道到那顿早饭里面有毒,直到看见鸡死了才恍然大悟。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前往医院?”
“去了要付钱啊,谁给我?你吗?”
“那你为什么不吃那顿饭?”
“嫁出去就是外家人,没资格,而且我也不想和他们在一起吃。”
“为什么不想呢?”
朱琴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眼睛上抬看着灯光,让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
(一)
朱琴是朱家唯一的一个女孩,家里面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朱琴,一个是朱琴的哥哥。朱琴生活的地方连小镇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大山里面的村落。
因为朱琴的女儿身就很不受家里面人的待见,多一个人多一口饭,贫穷的家庭负担不起这一个人的生活成本。在她出生那一年,她的父母有曾想过把朱琴转送给村里买不起媳妇的人,但这个想法由于种种原因也只有不了了之。
朱琴比哥哥小三岁,家里又穷,朱琴只得去穿哥哥穿剩下的衣服,所以在读书的那几年朱琴就如同一个男孩子一样生活在学校里面,受尽了同学们的讥讽。朱琴向家里面提出要求,哭着说自己想要一件新衣服,最后得到的只是母亲的一顿痛骂,那段上学的时光,学校里面的人常常对着朱琴吐口水,有的男孩子还上前踹几脚,或者把她写的作业撕掉,叫她“滚远些”。
朱琴拼了命的读书,她觉得或许自己考上了最好的高中,那里的人应该不同于这里,而自己也想离这里远一些,这里对于她来说肮脏而又黑暗。
(二)
朱琴在学校里面受尽欺负,他的哥哥从未站出来过,他哥哥觉得丢脸。
朱琴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刚从泥巴堆里面爬出来的男孩子。哥哥和朱琴的交流大概只存在于每个月才去学校的时候,从家里面出来他们回各种背上够吃一个月的咸菜。家里面对于哥哥的疼爱明显要多一些,所以哥哥的零用钱明显的要比朱琴多,可是哥哥还是觉得不够用,所以哥哥会把朱琴的那一份给拿走,哥哥从最开始的有些试探到最后的理直气壮的说:“把你的那份钱给我,那钱本来就是我的。”
朱琴给父母说过这个情况,可是那又如何呢?母亲会告诉朱琴,“他要就给他吧,他是你哥。” “那她有没有想过我是她妹妹。”朱琴这句话忍在心里说不出口。
在学校里面唯一让朱琴感到开心的事情就是老师对她不错,因为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可是她哥哥的成绩非常差,差到当时哥哥可以上高中感觉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白花花的银子。
两年后,朱琴比起哥哥来说,就优秀的很多了,她如愿以偿考上了城里最好的高中,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三)
可是朱琴的好消息对于那些常年欺负他的人来说,是极其让人不服气的,凭什么这个邋遢的丑人可以考上最好的学校,他们把朱琴抵在墙角。
“说!你是不是作弊了。”
“我,我没有。”周琴缩在墙根怀里紧紧的抱着自己的通知书。
围着朱琴人把通知书抢了过来,在空中不停的丢,通知书掉在地上,就上去踩一脚。
“来抢啊,抢到了就给你,没有通知书可是报不了名的哟。”
她在几个人之间转来转去,跳起来抢不到,通知书又被传到了别人的手上。她跪在地上哭,央求着他们把通知书还给自己,可是那些孩子仿佛被她求饶的样子给刺激了一般,“嚓”的一下把通知书一分为二。
“你看耶,没有了。”带头的孩子把手摊开。
朱琴一把猛推,孩子摔倒在路边的石头之上。朱琴捡起毁坏的通知书疯了一般的跑回了家。
父亲把朱琴扶着,有些为难的说:“你考上高中我也很高兴,但是你知道的,家里负担不起两个读书人。”
“对对对,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嘛,女子无才便是德。”母亲插嘴。
“我可以不要钱,我是考进去的,就只要生活费就好了。”朱琴泪眼婆沙。
“而且家里面要干活,还差人,你不读书还可以帮家里面做点事。”
“再说了,家里面有你哥哥读书就够了,你就干活吧,或者嫁人去,你也读了这么多书了。”朱父、朱母对于读书这个事情没有太大的感觉,他们觉得读书还不如早一点出去干活赚钱补贴家用,或者让女儿嫁出去,不然就白养这么多年了,至少嫁出去可以收礼金。
如果不是李家找上门来,或许朱琴是可以去读书的。
李家带着亲戚把朱家站满,朱母吓得摊坐在地上。“你为什么不给说!?”朱父指着朱琴,李家的就是哪个被朱琴推到的孩子。
“你看我儿子,背上的口子有多大。”李父让孩子转过背,指着伤口,然后恶狠狠的瞪着朱父。
“今天,你们家必须要拿出2000的医药费来,不然我他妈把你们家拆了!”
2000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完全承受不起的,一年赚的钱只够让一家人饿不死。朱父红着眼睛,抄起手臂那么粗的木头棒子照着朱琴背上就下去了,朱琴蜷缩在地上,后背屁股大腿皮开肉绽,最后对方的人怕闹出人命制住了朱父。警察来了这里调解,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双方都有损失,这个事情就让朱父赔偿五百块就好了。
朱琴趴在床上,朱父握着她的手,“不是爹非要打你,你也是我女儿,我不打你,这个钱解决不了,给了这两千我们全家都要饿死,我们承担不起啊!”痛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朱琴把手缩了回去,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几天后朱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打工和出嫁之间选择的打工,她去了离家二十多公里的小镇里面,虽然不远但她除了送钱之外从未回过家。
(四)
虽然离家不远,但是她依然无依无靠。
朱琴打工赚到了一点钱,她的第一个心愿就是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好好的打扮了一下,其实朱琴也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只是因为太穷,把所有的美都给淹没。
小镇里面有些社会上的小青年来追求她,还有的就是她以前的同学,朱琴没有答应,不是心高气傲,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想谈恋爱。
渐渐的小镇里面传出一种声音,“朱琴是个婊子,看不起镇上的人,一心只想傍大款。”一传十十传百,朱琴的名声也坏了,连老板都不要她上班了。
朱琴流落街头,不愿回家,看着日渐减少的存款她焦灼万分,为了省钱,她选择了在小镇的石桥下入睡。
追她的几个小青年迟迟不能的手,选择了如同畜生的做法,对朱琴犯下了轮奸的兽性,那一年朱琴十六岁。
朱琴红着眼睛躺在家里,希望得到父母的帮助,最后得到父母的答复竟然是私了。
“家里穷,你哥哥那边又需要不少的钱,今年的天气又不好,你又不能上班了,咱们私了吧,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朱家得到五万元的巨款赔偿,朱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拿到钱的那一刻,他们是开心的。
钱被锁在了柜子里面,朱父睡在柜子旁边,穷怕了,生怕钱飞了。
朱琴心如死灰,她不愿意呆在这里,可是她又拿不到一分钱离开,父母也不愿意让朱琴离开,最后千哭万闹,朱琴带着两千块离开了这里,去了另一个省。
(五)
朱琴初中学历,除了写的出一手娟秀的好字之外,什么也不会,她只有去工厂干活,工业园区里面集中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工厂,电子厂、服装厂、玩具厂等等。
工厂外面的大街坑坑洼洼,地上满是垃圾,快餐盒、水果皮、包装袋。电线杆柱子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广告,不孕不育、租房、找小姐、梅毒、找工作进厂。
“你这里还招人吗?”这是朱琴问的第五家工厂,她被保安拦在门外。
“招满了耶,你去其他的地方问问吧。”人是没有招满的,只是这一圈的工厂都收了中介的钱,要进厂必须通过中介,农村来的朱琴那里知道这些事情。
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朱琴找不到门路进工厂干活,只好回到了路边的中介,黑心的中介骗走了她身上最后的四百块钱,把她介绍进了她第一次问的玩具厂。
朱琴进厂干活的第一天被主管狠狠的摸了一把屁股,主管经常色迷迷的看着她,她没有办法,身上没有一分钱,走也走不了。
工厂每天中午会提供一次免费的午饭,而朱琴也靠着那一顿午饭过日子,她没有钱去加餐,尽管很饿,半夜朱琴从长方形的宿舍里面饿醒,她就会跑到自来水哪里喝上几口,然后痛哭一把。
“你饿了是吧。”一个黑黝黝的男的把白馒头递给朱琴。
朱琴惊恐的看着他。
“没事的,吃吧,我也这么过来的,以后的日子还苦着呢。”男的笑嘻嘻说着。
朱琴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快吃,一会被主管看见了要扣工资的。”
“谢谢。”
第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正如同哪个人说的说的一样,她的工资果然被扣了一半,中介拿走了一部分,厂里扣下了一部分,怕人跑了。发工资的那一天,何山找到了朱琴,说要带她出去吃一顿,朱琴没有好意思拒绝,毕竟这段时间何山帮她了不少忙。
她们去吃了火锅,朱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何山告诉她,“下一个月会好一点,中介不会扣钱了。”
朱琴“嗯”了一声。
“我朋友都出去找人玩了,发的工资都贡献给那些小广告发廊了。”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冷清的吃完了这一顿饭。
(六)
在工厂的日子很平淡,组装玩具,躲开色迷迷的主管,吃一顿免费的中午饭,下午继续干活,晚上回到墙壁泛黄的宿舍,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男的出去找小姐,出去海吃一顿,然后继续回来干活,周琴就把钱存起来,只为自己买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工厂里面的年轻女性大多都走了,有的还劝朱琴和她们一起去做模特,一个月可以顶在这里干一年,“你看我们多风光。”朱琴拒绝了。她们笑笑说:“你不会还是处吧,是处就更值钱了。”
朱琴红着脸也红着眼的跑开。
三年一晃而过,朱琴的节约为她省下来了一大笔钱,她绝对离开这里,与何山一起去夜市摆地摊。
摆地摊的第一个月,家里面打来了电话,母亲在那一头焦急的说:“你爸都快死了,你都不会来看看!”
朱琴连夜赶回村子,可看见的只有活的好好的父亲,之后她就被软禁了起来。
朱琴的哥哥没有读出来,什么也没有学会,回到了家里,要结婚,家里拿不出彩礼钱,没有彩礼钱谁也不愿意嫁到这个偏远的地方,当初留在家里的五万元钱,早已被老鼠啃的七零八碎,所以要结婚就只有把女儿给嫁出去,收取高额的彩礼,在把彩礼钱用到儿子生上。
何山打电话来询问,得到的只有母亲狠狠的回绝,说朱琴已经结婚了。
朱琴试过逃跑,却在客车上被父亲给拉下来,还被村里面的人说没良心,不要父母了。
“你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现在能把你嫁出去就不错了,你还想跑?”
近乎绝望了朱琴被关在泥巴房里面,一关就是三个月。最后她不得不妥协,当生米被煮成熟饭,她在自己家怀上了那个人孩子。
那天她一个商品一样被哪个男人看着,“不错,一看就能生个带把的。”
朱家收取了高额的彩礼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也用这份钱完成了儿子的婚事。
(七)
朱琴说完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指甲深深的现在肉里,眼睛暗淡无光。
不论从动机还是现场的证据来说,凶手都是朱琴,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中毒的人,是拒绝送医的人,是掩盖证据的人。
“有钱的话我会不把他们送医院?”
“不不不,有钱的话我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算是结了,而她也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摊坐在哪里,头发散落在前面,遮住自己的眼睛。
去医院的那一队人打来了电话,“只救回来一个人,嫌疑人的哥哥,其他的全部死亡。”
我愤怒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知不知道害死两个人要被判多重,你怕不怕死。”
“哦?那两个?”
“你妈和你侄女。”
朱琴听到了这句话,突然就开始笑,笑声凄冷而又悲惨,“死了才好,报应啊。”我连忙制止了她,额头上面满是在桌子上撞出的鲜血。
“哈哈哈,你是谁啊?”朱琴歪着嘴笑,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哎,我怎么在这?”
“我要回家。”
她在装疯卖傻,为了逃避刑罚。
(八)
朱琴是真的疯了,像一个心智发育不完全的孩子,每天嘴里都在念叨着:“自己要去最好的高中读书了。”
朱琴的哥哥被抢救回来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案发的第五天。
他们一家人是因为亚硝酸盐中毒的,而盐却不如同我的的推测一样,盐是哥哥在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路过矿业公司时捡的,那是一个棕黄色的瓶子,哥哥尝了一口,咸的。
哥哥贪图便宜,把盐带回了家,混在了自己家的盐里,却没有想到自己差点死在这瓶盐上。
矿业公司管理化学用品不规范承担了责任,哥哥得到了矿业公司的一大笔赔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