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笨拙而努力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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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二十几岁生活的城市，会在你的一生烙下烙印。二十几岁，我有好几年都是在一个小城镇，我也不知道，它将会给我的人生，留下什么烙印。

那几年经常加班，偶尔在外面吃，我一般挑离单位最近的一家店，吃习惯了，就不再换。然而，我几乎吃一家倒闭一家，不知道是店家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02

我最早吃的那家店是一对安徽夫妇开的老牌拉面，那家店吃了很久，也是我初到此地的陪伴。我为他们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叫深夜温暖过的小面馆。这家店关门后，我寻寻觅觅，开始在他斜对面的一家小馆子吃。

这也是一家夫妻店，店面比之前吃的小面馆要大两到三倍，种类也更多，除了普通的几类面食，还有砂锅面，盖浇饭，炒饭，炒年糕等等。这家店最初吸引我的，不是主食，而是他们免费赠送的泡菜。老板得意地跟我介绍，这是他自己研制的改良版韩国泡菜，特意根据南方人的口味，减了些辣味，加了些甜味。我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反正我吃起来酸酸爽爽，带一丝清甜的辣，很合我的口味。

后来店里推出了一道招牌，油泼面，配料用的虾新鲜肥美，再淋上一勺热油，味道很赞。老板声称，他们店做任何东西，坚决不用地沟油。就这样，我在这家店固定下来。

店老板是东北人，我同事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小东北”。吃得久了，也混了脸熟，每次来他都热情地招呼，来了？需要点什么？离开的时候又热情地招呼:慢走，下次再来阿！“小东北”携妻子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经营着小馆子，看得出来，他们把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在了上面。

这对小夫妻或许是年轻气盛，经常吵架。他们吵起架来，倒也毫不避讳我们这些食客。有时候吵着吵着，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老板娘瞬间满脸堆笑:一份炒年糕一份炒饭送某某小区是吧？好的好的，马上马上。

“小东北”立马转身去厨房忙活了，一场口水战就这样戛然而止。

有一次结帐，老板娘不在，“小东北”突然感慨道，我老婆要是像你这么温柔就好了，我家那个脾气太火爆了。我哭笑不得，因为他老婆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家那个脾气太火爆了，有时候真被他气死了。我说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还不知足呢？男人嘛，适当让一让对方。他听完嘿嘿一笑，还是有点得意的。

其实我听得出来，他们吵架大部分内容都是围绕这家店。有一次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争执起来，我听到“小东北”大吼:如果不是我在撑着，这店早就关门了！

我这才注意到，店里已经好久没有供应免费泡菜了，油泼面的虾也不怎么新鲜了。可是我习惯了这里，还是会经常来，店里的客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小东北”看到我依然热情招呼，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不久后，我经过这家店，发现已经关门大吉了。虽然这结局在我预料之中，但我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03

“小东北”的店倒闭了很久以后，我终于又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店，一对仙居夫妻开的饺子馆。

第一次同事带我去吃的时候，店里明明没有其他客人，我们几个却等了很久。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速度这么慢，这哪里像开店，像是办家家阿，搞不好又要倒闭。

饺子终于上来了，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吃起来清清爽爽，就是家常的味道。可也就是这份家常，击中了我的心。老板说，他们用的都是本地猪肉。

所以尽管速度慢，我还是愿意不时光顾这家店。

饺子店后来出名了，不是因为他们家的饺子，而是因为他们家有个漂亮的女儿，有人给她取了个绰号，叫“饺子西施”。“饺子西施”不但长得漂亮，也很会打扮，会化淡妆，涂着好看的指甲油，夏天的时候穿吊带裙，冬天的时候踩着红色的高跟鞋，让我这种土人相形见绌。

据说有些男的大半夜特意开车路过他们店门口，就为看一眼“饺子西施”在不在。

04

去年有天晚上，我正在办公室加班，朋友L突然发微信问我，在干嘛。

加班阿.我说。

我也是，一起吃顿夜宵吧，我开车来找你。他提议。

阿？开半小时就为吃个夜宵。我虽然有点不解，还是说，过来吧，我带你去看你们仙居的美女，“饺子西施”。

L是我的大学校友，他在微博上有个挺有名的名字，叫求是小老虎。见到L的那一刻，我着实大吃了一惊。我们大概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可是这一年对他来说仿佛有十年那么长，我第一次发现他白头发有那么多，脸上皱纹也很多，最重要的，是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苍老。而他的实际年龄，其实比我还小了一岁。

我想起之前他朋友圈发过的一个状态，说是在超市，一个少妇指着她小孩对他说，叫爷爷。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我问。

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你编的段子阿。

不过现在我相信是真的了。

那天晚上“饺子西施”并没有在。我们点了两盘饺子，聊了聊各自的近况。L说他今年儿子出生，偏碰上老丈人生了大病，工作上又经常加班，他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中年男人的压力。

我忘了我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天晚上他回去之后，发微信跟我说，我发现你变了。

哪里变了？

以前觉得你是个乖乖女，现在发现你很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了想，回复他:我只是懒得再装个乖乖女了。

我记得那是晚上十一点，我刚加完班回到住处，一身疲惫。

又过了大半年，饺子店在某一天突然关闭了。此时的我已习以为常，心中再无半点涟漪。

05

今年，我跟L都挪了个地方工作。

今天，他微信上问我，现在如何？

我说不错呀，比之前好。

他说，我也是。

有时候觉得，我们活得很笨拙。

“小东北”夫妻不必坚持不使用地沟油，饺子店夫妻似乎也不懂经营之道，我和L，我们其实可以选择不加班。

可是，我们依然如此笨拙而努力地活着。

或许,是因为我们还心存一丝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