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四灵絮语:风烟盪》07三军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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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官军撤去,对面河岸忽然冒出大量旗帜,晨光间显得格外刺眼。黑压压的人一字排开,占据了地平线,旗帜黑底红画,一只大鸟展翅的形象。这支火凤军人数起码三万之众,但远远看去筋疲力尽,说是战斗部队,更像饱受惊吓的难民。

区元陵见状,喝令弓弩手沿线布防,虽然突然出现的火凤军不像威胁,但他们吃足方无稽苦头,必须小心为上。杨梦枪一手搭在眉间,观察对岸情势,那方火凤旗跟已交手过的方无稽、秦沐截然不同,九翼的旗帜没有这么讲究。

不消多说,在军旗上有如此派头的只有一人──火凤教天师角要离。

夏天时角要离的二十万大军虽一度攻占昊京外的四果岭,但镇守京师的天汗军火攻突袭,一把烧乱角要离阵脚,加之铁武军及时来援,这二十万人立刻被杀得抱头鼠窜。之后天汗跟铁武二军继续追剿,想不到角要离成功逃回来。

杨梦枪判断对方不起威胁,毕竟溃逃数月,弓弩之末,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反倒方无稽的大营烘闹起来,恐怕没料到角要离的败军竟突然现身。

官军大营内,长逍也眺见蓦然出现河对岸的火凤军,他笑道:“正好赶上给方无稽最后一击。”

“不怕这也在方无稽的算计内?”杭校尉问。他遮住左眼,增加右眼远望,试图在人潮中寻找角要离。

“当然怕,但咱相信他没算到天汗军也跟过来。”

“天汗军?说什么呢,天汗军不是──你说天汗军?”杭校尉朝长逍望的方向探去,方停顿修整的火凤突如惊弓之鸟,快步冲往河岸,在这些待宰羔羊后是蓄势待发、准备刮野扫地的狼群。

天汗本军竖起大旗,吹动悠长而激励的号角,河岸另一边甫结束交战,彼岸又战火催生。角要离的部众满脑子只想逃,无法集结对抗之阵,而他们的对手除了天汗,还有如山势巍峨的铁武军。

铁武军以力士闻名,三千人中有将近一千两百人善使陌刀,这千人在宽阔战场上列阵,对手只能当砧板上的肉,任人绞割。显然铁武军并未全员出动,但数以百计的陌刀手持着被腥血染红的陌刀,肃穆地注视敌人,那冬冬敲响的战鼓俨如挽歌。

方无稽这边也行动起来,着手搭设浮桥。河岸两端约三百五十尺,并不算长,方无稽为了使囤积毒水,派人扼住上游河水,因此此时河道平稳。唯一的忧患在于区元陵跟杨梦枪,虽说方才激战已消耗士卒大量体力,可难保不会随时杀过来。

此刻大营正在炊饭,杨梦枪见火凤军正要搭浮桥,认为是个截断的好时机,立刻禀报区元陵,却想不到区元陵大力拒绝,说军士疲惫,应先吃饭再做打算。良机在前,无奈杨梦枪只能听从命令,只得吩咐手下轮流看守,侦查方无稽动向。

当区元陵这方静谧下来,河对岸则如火如荼开战。少了区元陵袭扰,方无稽用最快的速度架桥,并派遣精兵从未架好的浮桥上渡河。方无稽竟舍得用精卒救援,便说明角要离确实在对岸。杨梦枪暗暗握拳,眼眉一转,似又会意什么,他吩咐传令召幕僚、校尉入帐议事。走进营帐,一干幕僚已在里面等待。

杨梦枪垂下深邃眼眸,传递愤怒的情绪,在座诸人已听闻区元陵的决定,很容易理解成杨梦枪心生不悦。他清了清嗓子,说:“按区元陵脾性,不可能不捡这便宜,想必背后另有图谋。不过恐怕是太政臣,跟大将军的指示。”

听闻这话,众人方知杨梦枪只是在思考朝廷的战略,但他那双眼一锁著就会让人误解成正在气头上。幸而这些幕僚、校尉与杨梦枪共事时间长,从口气就能判断杨梦枪此时状态。

不过长逍跟杭校尉明白区元陵的用意,此刻区元陵是为了钓出更大的鱼,藏在方无稽背后的巨大威胁。

长逍与杭校尉相望,忖着要不要说出实情。原先长逍还以为杨梦枪会因此大发雷霆,但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杨副将,依我见,方无稽接过角要离后,必然会躲进沐荡城,皆时与援军围城,可谓手到擒来。”其中一个幕僚信誓旦旦说。

“不,我猜打从一开始方无稽就未曾留恋沐荡。”

杨梦枪的话引起众人惊疑,毕竟方无稽在沐荡设了这么多诡谋,岂不是为守住这咽喉之地。

“难道他的目的只是角要离?”杭校尉说,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方无稽可是差点就逼得他们退守锡羊。

“我原先也未想到这点,但角要离出现后,情况更明确了。照先前交战的情形看来,九翼各有辖区,望州一带由秦沐统率,而方无稽为何会驻扎在这儿?”

“为了迎接天师!”长逍忽然激动说道:“他早收到角要离要退往此地的消息,才弄出这一连串计策挡住咱们,那么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泰州骁武军。长逍没说出口,杭校尉也守口如瓶,这事一旦散播开来,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必然倾倒。

“怎么不说了呢?方无稽目标是什么?”坐在长逍对面的幕僚好奇地问。

长逍只觉祸从口出,但十多双眼盯着他,不说些东西实在下不了台。他起身拱手道:“诸位,咱年轻尚青,但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别把我们当区元陵,这儿不吃尊卑那套,有想法就说。”

长逍瞥向一旁,杭校尉示意莫要说出骁武军的事,长逍微微颔首,说:“咱探查沐荡时,发现里头存粮极多,至少可供大军用上三个月有余。若方无稽不回沐荡,咱们可趁他慌乱之时,顺手接管。”

“等等──你说存粮?”杨梦枪忽然伸出手打断长逍发言,板著脸说:“假设方无稽早算定角要离此刻会到河对岸,故意在昨日与我军交战借此拖疲我军,那么──”

杨梦枪突然语塞,接下来的话众人也猜到了,此时方无稽肯定已派人运粮出城,留给官兵的将是嗷嗷待哺的百姓。

“不可能,难道方无稽连区元陵不会趁机突袭都算到了吗?”杭校尉狐疑地说。

“莫慌,可能方无稽也在赌。”就跟杭校尉一样。杨梦枪环视众人,感觉到一股低迷,他赫然拍桌道:“不管方无稽有没有算到,我们要抢先一步夺城。”

杭校尉悄声对长逍说:“杨副将怎么突然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他怕的不是方无稽料事如神,而是怕咱们自己这么想,一旦让敌人成神,这仗就打不下去了。”长逍说。在恐惧尚未散开之前,必先淹没恐惧。

“的确,害怕比瘟疫更容易蔓延。”杭校尉默然点头。

虽未亲眼见过方无稽,但长逍此刻深深钦佩他的能耐,尽管处于失利,还是能让对手胆战心惊。若杨梦枪没想到这一点,恐怕兵临沐荡时只能收下一座空城,到时军中断炊一样得弃守回锡羊。

“天汗、铁武二军长途奔波,只可能沿线补给,身上必无粮。除非能指望河对岸的泰州骁武军。”长逍苦笑,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二军从京师出发,必定早知道骁武军态度。

“长逍,你跟骆校尉带三百人从林间小道突袭,务必截下所有辎重。”杨梦枪后面几个字念得特别重。

长逍明白其意,跟骆校尉领命而去。当然这场行动并未知会区元陵。骆校尉跟长逍差不多高,肩膀更宽阔些,脸面白净,年纪比杭校尉小许多。不消说,他也是从某个有力世家进入拔岳军。这更显得郭防、杨梦枪的军功难能可贵。

他们出帐时方无稽那方已几乎搭好浮桥,火凤精卒与铁武陌刀手展开厮杀,长逍很意外方无稽竟然舍得那三千精兵。要知道铁武军不只有陌刀手,还有重装步卒,加上天汗军的骑兵,这场交锋根本是火凤军做赔本生意。

但只要火凤天师活着,火凤教随时都能死灰复燃。

这时骆校尉已点完三百人手,由长逍带路,进入树林小径,他们走入阴暗泥道,扶疏树荫遮住彼端交战的情势。说起铁武军,长逍自然想到铁武军将军红荡臣,他素有怪力之称,因此部众多以力气见长。

红荡臣出身显贵,但年轻时曾跟长逍父亲一起当小卒,实实在在从底层打上来的狠角色。长逍的父亲每每提到红荡臣,都要赞扬他的勇猛,其实他光凭家世就能从校尉身分起步,他却选择与士卒共患难,整个大昊找不到几个。

在长逍年纪尚小,父亲胥且适仍拜极玄军将军之时,红荡臣来过家中几次,长逍只记得红荡臣个头很大,嗓门更大,说话像敲铜锣。不过父亲获罪发配绝骑镇后,那些事就是过往云烟了。

长逍望着随侍在旁的雄丈,忖著红荡臣肯定对雄丈一见如故,巴不得用千斤黄金将他换来。

雄丈的高头大马在小道里成为累赘,他必须躲开枝枒,因此身体得伏得很低,清早一战他右肩受了箭伤,虽无大碍,但长逍相当反对他随行。不过杨梦枪认为方无稽会在沐荡城留一手,假使有个万一,雄丈至少可以威吓一阵,不至于造成过大损伤。

这条路长逍很熟悉,他们差点在这儿栽了方无稽的道,想忘掉也难。那位提供秘境的万莲宗老者现在被供得相当舒适,区元陵那帮自视甚高的幕僚跟亲卫骑皆好声好气款待着。

不过这也是因为清晨的战役杀得漂亮,总算扳回一次窝囊气。林子里秋气飒爽,比充满毒秽的河岸好许多,虽然没发生因呼吸中毒的惨况,方一针也说没有问题,但军中人人自危。

此番轻装上阵,三百人手走得很快,半个时辰就探到出口。快出林子时却飘来浓浓焦味,只见沐荡城上方窜起浓烟,一大绺人在城外呐喊,声势威壮。长逍大叫不好,他忖杨梦枪担忧的事发生了,方无稽果然是先运走辎重,还企图烧城。

火凤兵卒一个个奔出城,正好与骆校尉撞上,两者判明敌我,二话不说杀了起来。

“劫杀辎重,别让他们跑了!”骆校尉喊道,分了一半人手给长逍。

长逍最意外的是方无稽动作之快,沐荡城的火势不像一时半刻烧的,只是城门口以倒下不少火凤兵卒,他揣测是这些人仓促烧城,引起居民不满反抗。

越往城内走,火凤军尸体越多,这已经不是一般暴民做得出的程度。更何况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长逍狐疑地走过熟稔的街弄,寻找粮仓的位置,果然远远便听见推车辘辘声。

长逍率人冲到粮仓,约百名火凤兵朝他们跑来,长逍的人都是拔岳老兵,无须指挥见人就杀。火凤兵被杀散,各自逃逸,后方人推著十几辆车,看似要往城外潜逃。

“小心,他们是火凤精卒。”长逍皱眉道。眼前的人装甲优良,目露精光,又押著插火凤小旗的粮车,这景象让他们联想作战沉着的火凤精锐步卒。但长逍不解,难道外头那些人都是被自己人所杀?这也是方无稽的策略?

“放下粮车,咱可饶尔等一命!”长逍大喊。

对方瞬然停下,十多辆车嘎然止住,仿佛空气顿时停滞。长逍还迟疑时,对方倏地射出一箭,那箭又快又狠,长逍身体反应不及,只好两眼一闭。雄丈猛力推开长逍,那箭绷一声射中雄丈腹部。

雄丈折断箭身,朝对方扔去,抡起铁棒飞步杀向放冷箭的家伙,铁棒断烂一辆粮车,却没伤到人。众人抬头一望,一道人影跃得比雄丈还高,一拳揍在雄丈厚实的脸上。

不只长逍,所有拔岳军都傻了眼,自从跟雄丈一起打仗以来,只有雄丈粉碎别人的份,此乃第一次有人闪过攻击,还能送还一拳。

“火凤贼里还有这等怪物吗?”

雄丈的吼声盖住众人疑问,只见他一手抄起断辕,朝那人甩去,那人极其敏捷,钻到下方,忽然鬼魅般出现,一刀划花雄丈侧腹。但雄丈也很快,立刻抡拳揍过去,就在拳头要打断那人头颅时,那人竟踮起脚尖,风一样往反方向躲开。

拳头仅擦到身影,轰轰撞向地面,雄丈举起满是血污的手,冷冷地说:“俺肚子没伤,你早没命。”

“那可不一定。”那人抓着自己的左臂,似乎受到不小伤害,他赞道:“想不到火凤贼里还有这等怪物。”

那人抛下横刀,亮出一对短兵器,似要与雄丈绝一胜负。

“不对啊,这声音、这身手,是自己人啊!”长逍大梦惊醒,赶紧大喊道:“雄丈,停手啊,对方是自己人!”

听见长逍的声音,双方小心翼翼走近,发现押粮车的根本是天汗军。而那个能够挡下雄丈攻势的人,手持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黔钩,站在车轮上用苍鹰般的利眼仰望巨人

长逍三步并两步冲上来,生怕雄丈杀红眼,血性沸腾,到时不拼个你死我活根本停不下来。

“钟兄弟、钟兄弟,果然是你!”长逍激动地喊著。

“胥兄弟?”钟孟扬看见长逍,立即换成惊愕的笑脸,他从车轮跃下,重重拍著长逍的肩。“你不是回绝骑镇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再次见到钟孟扬,长逍简直要掉泪了。

“那位壮士是你的人吗?”钟孟扬望着雄丈。

“姑且算是吧,他叫雄丈。”长逍替两位做了介绍,“雄丈,这位是貊族少主钟孟扬。”

“失礼了,在下方才以为阁下乃是贼徒,还请海涵。”

“小子身手不错,但俺更胜一筹。”雄丈按住伤处,敌意未消。

钟孟扬莞尔,转了转左手,“在下若没闪过方才那拳,恐怕这只手就得废了。”

不过经过刚才交手,长逍的确想知道这两人若真打上一场,谁能得胜。钟孟扬身手了得,长逍见识过的,然而雄丈的威猛亦是有目共睹──

“别这么杀气腾腾,大伙都自己人啊,倒是天汗军怎么会跑来沐荡,此时不是正与角要离大战?”胥长逍把话题岔开,提到天汗本军的事。

拔岳军也很好奇钟孟扬等人怎么会在沐荡城内,还押著粮车。但至少可以知道,外面的火凤兵都是被谁干掉。既然双方知道是自己人,目的也相同,气氛也变得和缓,长逍则派人通知骆校尉。

沐荡城内的火凤残卒已被驱逐干净,这座城已落入官军手中。钟孟扬解惑道:“我们的探子探得方无稽驻扎在对岸,并与你们方战一场,我们料想此时沐荡虚空,唐副将遣了一支分队,让在下趁机攻城。看来胥兄弟的想法跟我们如出一辙。”

“这该怎么说呢,咱们吃了方无稽太多亏,说也说不清啊。”

“那就慢慢说吧,这会估计方无稽已带着角要离夹着尾巴逃往泰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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