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万岁

      题目本身很有标题党的嫌疑，我也想过是否用自利更容易被接受，但在中文语境下自利可能只是直觉下的稳妥之策，细细想来实与自私无异，不是有一个词叫“自私自利”的吗。而从英语翻译的角度，这两个词都是selfish，并不具有褒贬的差别，其含义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在我们的文化建构中，自私就明显是个贬义词了，与此相关的个人主义、利己主义在一般使用来看也都是贬义居多，这一方面是学术之外的使用不够严谨之故，另一方面也能直接体现出历史传统的影响。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可以被完全接受的特殊国情，把忽略个人强调集体、贬低利己推崇利他、拒绝自私接受无私作为作为主流文化供奉起来无助于培养一种健全的人格，是与理性相悖、是不道德的。 

      自私万岁，我认为这是对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建构在自由主义之上的精确表达，在我们这样一个沉闷、传统、充斥着非理性的社会中更应该大声的说出来，没有什么可耻的，而拒绝承认个人优先，始终强调无私奉献，抹黑自由真义的都是些伪君子、小人和寄生虫，是依附于对社会真正有贡献者的无知庸众。在读了安·兰德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后，这种声音更是无比强烈的在脑海里回荡，阅读的过程是一种与知己对话的梦幻体验，我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导师，发现了与自己的三观如此契合的思想，这样一种人生哲学原来不是孤儿，早在50多年前就开始影响世界了，它告诉全世界都要去作理性的、自由的、利己的人。 

      安·兰德的哲学无疑是精英主义式的，充斥着物质、现实和冷酷，对最广大的底层民众一点也不友好，历史之同情在她的哲学中是没法看到的，所以对于它的哲学，喜欢的非常喜欢，讨厌的非常讨厌，用现代的话语来说，就是政治不正确。当然，其本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所有人接受她的思想，她就认为一种哲学只有被人需要的时候才是最好的，与此同时，一种事实，哪怕是客观的事实，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和承认的。所以她说，事实不是为所有的人，只是为那些寻求它的人而存在的。想从她的哲学中获得什么，全看你如何去解读去理解去接受，它当然并不完全正确，完全高尚，完全合理，但其之所以迷人，在于它撕下了道貌岸然的面具，真实的大声宣布：我们正是这样的一种人。 

      上世纪60年代美苏争霸的世界格局是这一哲学思想诞生的大背景，苏联国内的党派动乱，美国的麦卡锡主义还未完全消散，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大多经历了从共产主义幻想到破灭的思想历程，这些在安·兰德的作品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自私的人必先是理性的人，那么TA的世界观必将是唯物的和物质的，而不可能是依托于宗教或任何唯灵论的立场。主导世界发展的力量源于每一个个人的努力，而不是某个虚无缥缈的上帝在主宰一切，对上帝推动的各种假设正是被奥卡姆剃刀无情削去的谬论，拉普拉斯有力的宣称“我不需要那样的假设。”同样的，把上帝替换成社会或者群众这种抽象实体的概念也只是一种逃避现实、蛊惑人心的做法，你同样需要大量其他的假设才能论证社会力量的真实存在，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怀疑需要我们为降格在群众之下的英雄们重新正名，没有一个群众是不可替代的，但凯撒只有一个。若是把全体人类的力量作为历史前进的动力，无疑是一种混淆视听的可耻做法，这难道不是把包含英雄的人类集合作为了原因吗。而以上种种对于《资本论》及以之为凭的共产主义分析则具有破坏性的作用，苏联的共产主义实践提供了直接的反面证据，至少从人类历史的发展中，资本主义的下一阶段还只能存在于我们的幻想中。我所接触的马克思理论，是看不到个人的存在的，集体代替了个人成为了价值载体，彷佛个人的集合就克服了生物性个人的固有恶习，能力优秀的人难道不应当获得更多吗，人类集体没有领导者会更好吗，领导者理应获得更多吧……至于对此的反驳——全面发展的个人——完全是一种摸棱两可的解决方案，谁能够回答如何造就全面发展的人呢，是要先发展经济到某种程度吗，这其中无疑存在循环论证的缺陷，降低了共产主义理论的科学性。 

      自私的人需要对利他主义和集体主义发起挑战。利他主义将利于他人作为个人善的实现，这就是把他人的价值至于自己的价值之上了，为己谋利是可耻的，把利益给予人却是高尚的，那么，从富人那里抢走财富就成为了正义，因为富人难道不应当做利他之事吗？这其中还隐含了一种道德上的强制，它认为天生聪慧的人抢走了普通人的工作机会，强者剥削着弱者，富人是因为穷人的付出才过上了好生活，那么，底层阶级就天然具有了正义的一切要素，理所应当让上层阶级做出牺牲。而我要说，自私的人就要坚决逃离这种道德的束缚，自私同样会要求精英们付出更多，但那不是出于内心有愧或者偿还债务，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是一种自私的理性使然。所有理性的人都应当是自私的，即使宣称利他主义的人也不外如是，人必须为自己而活着，既不能为他人而牺牲自己，也不能为自己而牺牲他人。只举一个例子，有人说父母为子女的付出不求回报是一种利他行为，这真的是这样吗，不说源自道金斯《自私的基因》中已经论证过的——人类基因延续的自私性要求对下一代尽力付出，仅仅是父母从孩子身上获得的心灵上的满足就已经将付出都予以汇报了。 

      集体，在与个人的关系上，集体指的是所有人，但就是不包括直接相关的那个人，每个宣称集体如何的人，难道不是在内心中将自己脱离于集体这个概念之外了吗。集体是不允许存在其中的个人自私的，个人的所有物即为集体的所有物，这难道不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历史吗，但是这其中无疑存在着一种悖论，如果集体占有了一个个体的所有物，那么进一步占有其他所有个体的所有物就是可能的，所有个体的被剥削就是整个集体的被剥削，属于集体的所有物不属于所有个人。集体幻想着按需分配，那更是一种丑陋的神话，每个人的能力不可能完全相同，当你要求每个人尽己所能的为集体服务时，再要求之后的成果按需分配就是不正义、不合理、不道德的。个人的自私才是对集体最好的维护，追求自己的利益必定要求不侵犯他人的利益，如果允许掠夺他人，也就是默认了他人对自己掠夺的合理性。同时出于对自己利益的保护，出于对底层庸众的警惕，出于对罗宾汉们的恐惧，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也是可以甚至是必须接受的生存性的责任，现代政治对于社会性福利的正当性论证也大多从这种角度出发。虽然结果上看，和利他主义倡导的行为相一致，理论溯源却是被有意本末倒置了。 

      为自私的摇旗呐喊并不充分，很多地方都简要带过，或者作为一种众所周知的事实来对待，认真写来就不是小随笔还是大论文了，笔力也不足以支持下来，有时间的话看看《阿特拉斯耸耸肩》绝对是一场心灵的风暴，一种动摇三观的浪潮，我期待，个人主义的国度有更多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