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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候了,点开吧……”

      “空白页面……”

      呵,是啊,结束了,早成为历史了;又或许,自始至终它只是个专有名词,忽闪过,谁在意呢……

      人们嘴里说着切尔诺贝利,笔下写着切尔诺贝利,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可笑?嗯。你也一样。

      从沙城里觅得儿时襁褓,你心里想着,那该是躺在甜美的歌谣里,绕过外婆桥,游转一番苏州城,又随着悠悠奶香飘回安乐窝。谁知道呢,就算是对的吧。反正那断了片的记忆只剩下谷篓一口,瘫在阁楼上,灰头土脸的,龇着牙,冷笑。

        是不愿点击那段岁月,所以回收删除强力碎裂,还是怕触了那警戒线,真相便一一浮出水面……

    你说,闭上眼睛就没有悬崖;你说不愿种花,就无花落;你说,大雪纷飞,便遮住一切对错……我问你,车辙既驶过,如何无留痕?

      辐射就像上帝,无所不在,可是你看不到;可是有些人不想让你知晓。他以为删去数据,刮开墙壁,挖开地板,便真的往事尽成齑粉;他不知总有些儿女,念着那段过往,想点击开,一窥真相;他不知道,必须敢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做,敢当……

      远方是苍凉,猫头鹰栖在树上,稍停片刻,便也飞离;花粘在树上,空气里却没有花香……她扒在撤离区铁丝网前凝望,双眉紧蹙,薄唇抿成一线,如炬的目光似要看穿些什么……

        她看了很久了,几乎忘记了她在这个记录真相的黑匣子里,已度过了十个春夏。手中紧攥着的录音笔,笔身斑驳,诉说着多年的奔波。衣着已不鲜,或者从来都不鲜。她凝望着这片会说话的土地,像篦发般小心梳理着愁绪,一缕,两缕,缕缕飘落……

        采访不能继续了,她能感觉辐射在将她一点点侵蚀;况且,材料已足够,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可她要到哪里去呢?她不知道,她的前方薄雾迷漫,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当初第一部书《锌皮娃娃兵》一出版便被禁,她清楚,那些凶残的饿狼猛虎,早将獠牙陷进,一滴滴血流下飘零成红花,花瓣凋落,散在雪地上,姹紫嫣然……

    可因为是白俄罗斯的女儿,她得对得起当初在明斯克大学苦研新闻系的自己,于是毅然来到切尔诺贝利,她  ,阿列克谢耶维奇,要点击开真相,刺破那层纸糊的膜,不管那书要增删几次才能出版,或许永远不能,若布尔加科夫……

      有时你不能不称奇,记者这一特殊群体,或许是长期在真相边缘匍匐前进的缘故,他们更敏感,对真相有着浓烈的攫取欲望,他们眼里有光,心中向阳。梁衡所言极是,“采访勇如初生犊”,孤胆英雄,即使面对火海刀山,也要奔赴;纵是黑魆魆鬼魅阴森,依旧初心不改……

        就是要不断点击,不断了解,不断迷糊,不断幻灭,不断颠覆,不断重建;然后继续点击,继续……就要掀开一件件靓衣,露出内里,一访完全的恶魔精神,波德莱尔般勇赴恶之花;要把冰山凿碎,去乞力马扎罗山看雪;要在人间绘出个地狱模样,在地狱里点一盏自由的光……

      十二载,八易;付之于炬,再度提笔;绝症,贫讥;微笑,迎战……

      歌德说,每个艺术家身上都有的那颗勇敢的种子,布尔加科夫种下了,并长成了一棵树,枝干遒劲,连接着地狱与光明……

        大师是另一个自己,自己是另一个大师,他也想有玛格丽特在身旁,就飞到地狱间,与撒旦狂欢,不再担心受怕,不再穷困饥寒,不再是牵线木偶,如阿刁般自由,可他还不能,因为使命在身。

        他要借沃兰德之力,拿起冰冷的手术刀,将人性一一剖开,目睹糜烂的肠子流出来,再细细缝合,一针,一针……要窃听真相的风暴,唤醒装睡的人们;用火烧,烧掉所有虚伪的,还原一个真正的城……

        一个开满谎花的国家,如何强大,喷嚏一个接一个,便流感遍及,鼠疫滋生……科学医学,文化教育和政治混为一谈,便人人都伸着脖子,若待宰羔羊……

        幸好,牧首湖畔的椴树下,无家汉伊万勇敢醒来,他钻研历史,终于精神明亮起来;幸好,前仆后继地不断有人苏醒,执着于他们的责任,德行;幸好喝完伏特加,勇士们依旧高歌向前;幸好,在自己的世界里纵横跋扈的国王们,点击开了真相,让愚昧之人窥得天光……

        就是要不断点击,不断了解,不断颠覆,不断重建,不能只是空白页面,要在坟墓上建座高楼,要创建个页面,供后人点击,至少了解……

      抬头,鱼翻白肚皮,低头,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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