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不要写的太顺溜

　　真不凑巧，你来找我，我却去了终南山。你和某某某的稿子我大略都读了，直接地说，我不太满意你们的叙述。某某某太注意描写，描写又特别腻，节奏太慢，就像跟着小脚老太太去赶集，咯咯拧拧半天走不前去。为什么老去关注山岳表面上的泥土怎样脱落流失呢，山岳能倒塌破碎吗？而你，我又觉得写得太顺溜了。那年我去合阳一带看黄河，当时是傍晚，云压得很低，河面宽阔，水稠得似乎流不动，我感叹是厚云秋岸，大水走泥，印象非常深。大河流水是不顺溜的，小河流水要它流得有起伏，有浪花和响声，就不妨在河里丢些石头去。我的意思是，文笔太顺溜了就要让它涩一点，有时得憨憨地用词。

　　现在有一种风气，行文幽默调侃，但太过卖弄了就显得贫和痞，如果这样一旦成了习惯，作品的味道就变了，也可能影响你写不出大的作品来。

　　我也想，为什么你会这样呢？这当然与你的性情有关，你反应机敏，言辞调皮，和大家在一起谁也说不过你，这种逞能可能影响你只注意到一些小的机巧的东西，大局的浑然的东西反倒掌控不够。有些事不要太使聪明才情，要养大拙，要学会愚笨。平日说话，大家都不屑夸夸其谈，古语道：口锐者天钝之，写文章也是说话，道理是一样的。再者，你的节奏少变化，高低急缓搭配不好。

　　作品的立意是不错的，但你急于要衍义立意，唯恐别人体会不来，这样就坏了。在大的背景下写你的小故事，从人生中体悟了什么，仅有深意藏矣即可，然后就写生活，写你练达的人事。写作同任何事情一样，要的是过程，过程要扎实，扎实需要细节，不动声色地写，稳住气写，越急的地方越不能急，别人可能不写或少写的地方你就去写和多写，越写得扎实，整体结果就越可能虚，也就是说，作品的境界就大。反之，境界会小。你讲究的立意要是靠不住，就会害了你。

　　你留言说这部初稿有的章节你写得顺手，有的章节写得很艰难，这我也能读得出来。其实这是我常遇到的事，我的办法是，每当写得得心应手时就停下来，放到第二天去写。这样，在第二天一开始就写得很快乐，容易进入一个好的状态。你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