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牡丹两相映—汉·李夫人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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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佳人歌》，她成为汉武帝刘彻的宠妃。那一年，李夫人十六岁。

二八芳华，最纯的妙龄、最美的少女，遇着世间最大的王、最盛的恩宠，怎么看也是一出郎情妾意的偶像剧。

莺歌燕舞惹人醉，冠盖京华荣华身。那真是一段云上的日子，飘着摇着意绵情切。笑意悄悄溜进了眼角眉梢，怎么藏都藏不住—在她见到他的时候，在她想他念他的时候。其实，女人要的爱情很简单，要么崇拜，要么宠爱。要是恰好来自最崇拜男人的宠爱，那便是天作之合了。他是她的君，更是她的天，年少时的爱恋啊，一片冰心在玉壶。

李夫人出身歌舞伎，大哥是宫廷乐师李延年，听惯了风花雪月，唱尽了悲欢离合，所以她生性警觉。盛宠之下终是规形距步谦逊有礼。日子流水般淌过，李夫人渐渐察觉，时日渐长刘彻耐心渐差，自己稍有不慎曲解了圣意或弗逆了圣心，他立马甩脸走人，自然日后少不了金银珠宝的安抚。该是，刘彻热爱她，更热爱她花一样的美貌，月一样的婉约。平日添乐忧时解语开枝散叶，对帝王来说，后宫妃嫔大抵如此。朝堂御臣后宫御嫔，大概讲究的都是策略。可，她汲汲营营的真心，又被丢在哪？甘泉宫里富丽依旧，李夫人只觉的冰凉的清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夫人喃喃道。君心难测，她之于他，只是一件物品，如珠宝一宗玉陶一件。从来都是锦团花簇，哪有什么非你不可，所谓情深似海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此后，她对武帝更加周到殷勤，对后宫更加谦逊有礼。母仪天下的卫皇后，背后站着卫青霍去病等整个卫氏家族，尚且恭敬谨慎，何况除了美丽她一无所有的李夫人。

有些事，做了才发觉并没那么难，比如刻意逢迎。爱一个人时恨不得把所有美好都给他，其实不爱也一样，没情绪不计较尽量柔和，这与最好的自己也相差无几，隔着本心罢了。看来，世上好多事都是殊途同归的。

可是，太阳那么亮，远山青葱绿，世界多么美。只有在大地的怀抱里，我才是一个孩子。人生实苦，可你总得寻个缺口，与自己讲和与世界相拥。对于李夫人来说，在诺大的后宫，跳舞便是最好的出口。日日月月她清舞不绝，武帝力赞：夫人越发清艳了。李夫人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彼时，她已为人母，幼儿绕膝真心欢喜。

有时候，一个人时她也会呆呆地想：要是当初没有进宫，现在会是什么样？不过是寻常夫妻生儿育女，那个他也未必懂她的话会她的意。这样一想反而坦然，至少，她现在琴有知音舞有迷王，更有泼天的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生活若能一直这样顺遂，也算圆满了。许是慧极易伤，毫无征兆李夫人突染重疾卧床不起。病榻前，武帝殷殷尽诉平生情，她紧紧捂着锦被不肯一见。情急中，武帝重诺：若得一见，日后定会好好照顾夫人的兄弟，赏金赐银加官进爵。李夫人轻轻道：封不封赏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而不在见臣妾一面。武帝悻悻归。

那一刻，她在心里浩叹：再深情，也透着利诱的味道，帝王之爱啊。姐姐在旁对她何苦如此决绝，李夫人泪如雨下：

“我这样做，全是为了咱们咱李家啊。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我又何苦拿一张病容作他最后的记忆？日后陛下若是记起反添厌恶。若是你等有个闪失不当，陛下岂会怜悯放过？”想来人生要能自主抉择，李夫人怕是也会选择这一刻吧。趁她兀自绽放他尚未厌弃，一切恰似刚刚好，那就停留在这一刻吧，日后经年、武帝念起、一切都是最美的模样，她终是他一生中的白月光。

李夫人是理性的，过于理性的人，幸福感都自带折扣，不是不够浓烈、就是不够持久，连没心没肺的快乐都近乎奢望。太理性，怕是在爱没了那一刻理智就自动回归了吧。她早就明白，原来，在生命的舞台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舞者，不管你惊艳过多少过客，到最后，你只有你自己。后来大哥李延年封为协律都尉，二哥二师将军庸才李广利被封海西侯。若不是他日自作孽，大概真能平安终老。

李夫人，她是花中牡丹，要么烁于枝头，要么归于尘土。倏忽一下便整朵坠下，不会让谁看到花瓣零落。她也是寂寂梨花，淡极始知花更艳。这一生，只为自己开只为自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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