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转型之幸运西班牙——包青天语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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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是包青天,网名包子,现居西班牙。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是西班牙和平转型过程。

      西班牙的转型并非朝夕之间完成,过程相对漫长,我会尽量以简洁明了的方式向大家描述,尽可能让大家对这个过程有比较清晰的认知。

      说到西班牙转型,一定离不开两个人物,一个是大独裁者弗朗西斯科·弗朗哥,另一个是西班牙前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

      弗朗哥是从1939年内战胜利后开始统治西班牙,直到1975年11月去世。前后三十六年的时间,他一直担任西班牙王国的摄政王。

      人们一般对弗朗哥的评价是什么呢?一个大独裁者,一个大坏蛋!但是,若以成败论英雄的话,弗朗哥应该是一个聪明的独裁者。他在1936年到1939年的西班牙内战期间打赢了反对势力,同时和德国独裁者希特勒关系搞得很亲密,但在二战期间居然没有入伙并能够全身而退,且一直笑到了最后!弗朗哥是一个成功的独裁者。

      在弗朗哥执政期间,严密控制言论、党禁,而且也杀了不少人。当时西班牙是有国王的,但是他把西班牙国王赶下王位,并且对他说你就不用操心了,以后我会把王位传给你的儿子的。当年人们以为他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但后来他竟然这么做了,可见他还是比较讲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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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西班牙攝政王佛朗哥

      后来的国王,也就是西班牙的前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是佛朗哥一手培养,在弗朗哥执政期间,貌似只是站在弗朗哥背后并保持追随弗朗哥的一个人。

      应该说胡安一世还是比较智慧的,弗朗哥在世期间,他一直表示赞同并支持独裁专制,而当弗朗哥一去世他就立马改变主张了。或者说他对形势一直就看得很清楚,也或者说他一直想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在等机会罢了。

      胡安一世对这个社会大潮流一直看得非常清楚,那是什么潮流?民主潮流!顺潮流而为非但西班牙少走很多弯路,他本人和整个家族也会因此获益。如果逆潮流而为的话,西班牙还是要往民主方向继续走下去的,只不过被淘汰的是他和他的家族。所以胡安一世还是有智慧的,他能够在弗朗哥过世以后第一时间站出来表态,赞成君主立宪制,赞成政治改革。从这个角度看,他是顺势,并且对西班牙的和平转型功不可没。

      西班牙的和平转型,从弗朗哥1975年去世到1982年第一次民主选举成功,历时整整七年。也就是说西班牙用了七年时间才完成和平转型。

      下面我们就要切入正题了,在这七年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又都是些什么促成了转型,尤其幸运的是转型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这期间虽说因为巴斯克恐怖分子袭击,也死了几个人,但从整体来讲,还是很和平的,这种和平转型相对其他国家来说是非常成功的,有非常大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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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弗朗哥执政期间,西班牙的舆论、结社、成立政党等等都是非常非常不自由的,甚至连语言也有异常严厉的的禁锢,比如巴斯特语言、加泰罗尼亚语言等都是不允许讲的。走在路上,如果警察听到你讲家乡话,那是要抓去坐牢的。弗朗哥一死舆论就开放了。这下好了,西班牙为民主转型的准备进入第一个阶段,"民主大辩论"!

      当然这个辩论不是报纸上登登什么的,而是非常激烈的,有言论上的辩论也有面对面的辩论。最开始的辩论是什么呢?是互相指责。比如很多人指责军方在内战期间杀了那么多人,在二战之后弗朗哥独裁期间期间充当刽子手,又杀了很多人,这些人不能原谅,要清算。当然也有人说弗朗哥统治下的官僚体系,贪污了那么多钱,也不能原谅。然后各行各业的什么官商勾结的,偷税漏税的,做生意没有底线的,也要清算。官员腐败也好,医生乱收红包也好,老师乱收学费也好等等,各种行业都觉得对方是过错方,而自己是受害者,都在互相指责。指责的后果是,搞的气氛非常紧张。比如那些军人,毕竟还是弗朗哥的旧部,独裁思维的根子还在。这些人他就不乐意了,说如果一定要这样清算的话,OK,火拼算了。那些官员也这么想,如果一定没有活路的话能把老婆子女送走就送走,那些送不走的,也只有拼了算了。其他各行各业,情况大致如此,所以这个大辩论进行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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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六世和王妃

      当然,大辩论期间,虽然辩论很激烈气氛很紧张,但并没有诉诸武力。两个缘由:一方面当时的国王胡安一世非常理智,并没有纵容任何势力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各个党派都在辩论层面,也没有怂恿某一派以暴力去对付另一派。在辩论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讲着讲着突然发现不对劲。通过辩论,大家发现几乎人人都有问题,都有罪,似乎没有多少人是完全无辜的。如果依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那就惨了,整个西班牙的监狱,即使再盖得比现有房子还多,也住不下这么多犯人了。

      军人杀人是犯罪,官员贪污腐败是犯罪,商人偷税漏税商品掺假是犯罪,教师乱收费是犯罪,医生收红包乱开药方也是犯罪呀!大家都有过错。民众在多次的辩论、多次的相互指责中慢慢的多了些思考。于是进入了第二阶段,"全民大反思"!

      反思什么呢?以前在辩论阶段老是觉得我是好人,对方是坏人,现在开始反思己过。大家都在反思从西班牙内战期间到1975年,我都做了些什么?都做错了些什么?一时间本来是互相对骂、互相指责局面,变成了互相检讨、互相反思。且一时间整个西班牙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景观:各大报纸、舆论媒体都是海量的道歉信、反思信、悔过书,各大教堂很多人排队去忏悔,每天都是连绵不绝。

      就这么反思下去,甚至都反思得过头了,搞得大部分西班牙人觉得自己是劣等民族,觉得我们这个民族就是比别人要坏些。我们这样差素质的民族,道德这么坏的人,还适合民主吗?搞的好吗?在这个关键时刻,西班牙的上层精英人士,各大党派,纷纷站出来说明了一个要点:我们西班牙人并不差,遥想当年,我们还是全球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呢,多年来更是出现了一大批世界级的奇能异士,总之一句话,我们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差!

      既然我们不差,为何在1936年到1975年这四十年的时间里,前二十年人杀人,后二十年人坑人,以致信仰缺少,道德沦丧,底线失守呢?

      是独裁专制害的!这不是每个西班牙人的错,或说在当时互害的独裁体制之下,只要是人,只要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都会或都有可能犯罪,人们为了生存,要么变成害人的人,要么变成被害的人。不管是拿刀子捅来捅去,还是票子(钱)贬来贬去,谁都无法幸免。除了独裁者本身,其余人等不管是害人的还是被害的,都是这种坏体制下的受害者!

        这样一讲国人就醒悟过来了:原来,不是我们西班牙人坏,而是这个独裁体制坏,非民族之罪,乃体制之过!这个反思进行的很彻底。以前是每个党派每个群体都说是对方的错,接着反思到变成都是自己的错,最后发现,原来是制度之错!

      反思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从一开始吵吵闹闹到恨不得一刀把对方捅死,紧接着的内疚反思忏悔,再到后来全社会人人都觉悟到,错不在每个人而在于制度!是在一个坏的制度之下,好人变坏人了,才导致西班牙多年来这么多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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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卡洛斯一世和王妃


      到这时,西班牙和平转型的三部曲进入了高潮部分,"全民大和解"!西班牙的上层,包括国王、各党派的首脑以及各阶层的精英人士,他们聚集在一起商讨,西班牙应该如何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如何面对以后的情势。当时经常有这样的情形,大家聚集在某一个人家里商议,干脆就睡在那个人家里,夜以继日地讨论西班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经过西班牙各大党派及各阶层精英人士的探讨,大家统一意见拟定了一部法案。这部法案叫做《民族和解法》。这法案精髓是什么了?就是,原谅!最大可能最大尺度地原谅!所有在那个疯狂年代,比如内战期间、二战期间、弗朗哥独裁执政期间犯下罪恶的人们,不管是害过人的还是贪过钱的,各行各业的都可以得到谅解。

        那到底如何谅解呢?虽然大家都进行了反思,但是一说谅解,还是有很多人耿耿入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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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现在都和解了,可有些人都贪那么多了,你做亿万富翁去,我做穷人?好多人还是不甘心的。所以这个《民族和解法》很有一套办法,它的一个大前提是,任何人,不管是在位的还是不在位的,犯过罪的不管是经济罪也好独裁罪也好,在刑事上统统不予追究!但是,在经济方面,必须要有一些措施来惩戒,且要尽可能保持一碗水端平,一方面,让民众不至于痛恨,另一方面也不至于让那些官员和军人们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在不追究刑事惩罚的情况下,那些官员贪污的问题是这样解决的:在执政期间,不管你贪污多少全都算出来!公务员的这个职位你还想继续当下去吗?那行,你得上交百分之七十的非法所得税或者叫贪官暴利税。比如你贪了一千万,OK,上交七百万,那官儿你还可以继续当下去。这钱上交了以后,你本人包括你的家人不会再受到任何追究。而那些想辞职的呢?比方说他钱已经贪得很多了,民主以后也没啥油水了,那官儿他也不干了。辞职,也可以,你的非法所得要上交百分之五十。

      随着贪官们的纷纷辞职,变相解决了公务员过剩的问题。以前西班牙的机构很臃肿的,公务员很多,部分官员辞职,国家财政支出也减少了。那些贪官们,上交百分之五十以后,剩余部分干脆投资做生意去了,带动了经济的发展,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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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职业呢?包括商人偷税漏税的,医生老师乱收费的。社会的每一个群体中,都有非法所得者,你想把这个钱漂白的话,OK把钱存入银行,只需要交百分之十的税金,剩下百分之九十为个人所有。非法所得交税以后就,就可以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平安。而且普通老百姓也看到了,对那些贪官,非法所得交的税也是最高的,心里也就平衡了。其他群体的非法所得,只需要交百分之十就可以漂白,各阶层、各行各业也都没啥意见了。

      但是,如果有人不遵守民族和解法,比如携款私逃,那怎么办呢?那转型后还是有问题的呀!这种情况,《民族和解法》里面写的很清楚。

      如果拒绝交税,不管是官员还是民众,你携款潜逃或者把钱转移到美国、瑞士银行里去了,那就会集全社会之力、集全国之力,全球追讨!这个追讨是没有时间期限的,就像犹太人追杀纳粹刽子手一样,没有时间期限。哪怕你逃到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也要追究到底。

      这样,一方面严刑峻法,你若拒绝上交非法所得的税金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另一方面宽大处理,只要你上交了税金,就可以保证人身平安和资金安全,这就促使了全体国民都愿意遵从这个法案,执行这个法案。西班牙这个民族得以抛开之前沉重的包袱,华丽地和平地大转型!

      我认为这个非常值得我们思考!这个民族,在内战期间死了那么多人,又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独裁统治,还在当时军队蠢蠢欲动的情况下,竟然能够没有流血牺牲而和平转型,真是相当成功、相当难得、相当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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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的和平转型过程中,除了关键性的全民大反思,各个党派在这期间所起的作用也是相当大的。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等各党派抛开一党之得失,以全民族利益为重,能心平气和一起协商,各做让步,使得西班牙完美地成功地转型。

      长话短说,西班牙民主转型过程大概就是这样,期间还有繁琐的过程、繁琐的人物、繁琐的时间地点等就不一一讲述了。

      这就是西班牙从弗朗哥的独裁统治,到开放言禁全民辩论,到全民反思、全民和解,到民主转型成功的过程!

西班牙和平转型之后,首先是国民经济突飞猛进,当时它是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其次是社会福利大大增长,比如医疗等社会福利,不说和其他国家比,就是和美国比也更完善、更合理。更完美的是它的民主进程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起起伏伏,一旦转型成功就直接进入了成熟的民主社会。

      西班牙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进入正轨,我认为是与之前那七年之间,民众的辩论、反思以及每个人以最大的诚意来促进民族和解有关。说穿了,西班牙的转型成功是由上下的共识和一群有私心但看清了大势的人来完成的!

      有反思才有恕彼之心,给别人留余地等于给自己留有余地!就当时西班牙的现实情况,若不反思不宽恕而走极端的话,恐怕又是一场灾难的开始!最后没有谁会是赢家。

      而最令人玩味的是,国王、各党派首领等精英群体(既得利益集团)很清醒的认清了大潮流的走向,要么顺势,趁现在手中还有主动权,由他们来引导完成和平转型,同时保证他们的历史地位和全家人身、财产安全;要么逆流成为历史罪人,被清算,把立功、立言、保家的机会让给了别人。最终是他们乃至全体西班牙民众都脱离了邪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幸甚!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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