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文（都市）｜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在传统婚姻家庭里，婆媳关系总是被说成紧张的，剑拔弩张的。但丈母娘看女婿，却说成是越看越欢喜。

李小刀开始不信这个邪，觉得自己虽没有三寸不烂之蜜饯舌，不能讨好到婆婆心里甜得主动对她好，却还是有一双能闪电察觉人反感或需要的火眼金睛，和一颗真心诚意捧出来的心，以及勤快的双手双脚，也足够能轻轻松松打破这世纪魔咒了吧。
一路走来还真是蛮好。新婚之后李小刀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旺季在外打工，淡季就回家看望老人。住婆家时，逢有客来家，或出门赶集，人人都夸新媳妇能干，会下厨，会陪老人逛集市，买菜会讲新鲜，买衣服会挑物美价廉，总之会过日子，关键是还长得俊。他们向来都认为这年头长得好看的都是娇小姐，吃苦能干的都是歪瓜裂枣。住娘家时听来满耳的也都是小刀婆家找得好，婆婆会操持，会疼人，公公还有手艺，人实在。
老公对她也如获至宝。新婚个把年内都只管晕在来自各方的赞美。毕竟小刀跟他恋爱多年，为扎根城市一起打拼，熬过最佳生育期了才定下婚期，还为了房钱基本裸婚。
李小刀一度觉得，谁说婆婆都是恶婆婆？得看你怎么看待家和对待她。在一起住的勤快点，别等着人老人家给你收拾零碎捯饬屋子，人家没主意吃啥你就做主开动做饭，人家做了饭你就洗碗，重的活儿别让干，休假了再得空出去转转；不在一起的时不时买个衣服买个用的寄回家，一礼拜仨俩电话，谁的心还不是肉长的？
怀孕生子，大众观念也都是“婆婆不如妈待的亲”，是，婆婆当然不是亲生妈，但是话说回来，婆婆凭啥上赶着伺候非亲女儿？你倒还先挑剔了。伺候月子这活儿也不是哪个婆婆都愿意的。所以……李小刀觉得自己婆婆真是挺好的，怀孕5个月时就赶紧住过来一起伺候吃喝，连月子里吃用也由小刀说了算。他们自己都说：老年人“不够科学”嘛。
李小刀一度沉浸在家庭和睦的深潭，甚至想：老公那么能干，那就让我这么伺候与被伺候下去吧，待到老人老了需要人照顾，也刚好满足我想要给予孩子全程的高质量的陪伴的奢愿。

时间这条路只过一次，走过了就只能回头想想。

也许正应了小刀又一次发在日记的感悟：老板对你好不是真的因为你真的好，而是因为他需要你把他的工作照顾好；婆婆对你好也不是真的因为你真的好，而是因为他想让你把他儿子照顾好。

也许他们那辈人的思想是无一例外地根深蒂固了。

李小刀把自己推翻是在那几天。
（插播一条背景：李小刀一直在带孩子没上班，直到今年9月份孩子刚送园，婆婆公公也是才从他们的女儿家来，一方面为了李小刀即将找工作上班，来了好照顾孩子接送，另一方面也想念孙子，过来享受天伦之乐。）
前些天老人的女婿——即李小刀老公的姐夫来小刀城市出差几天，顺便就省了酒店住宿费用住家里（也不是没住过，那是有一年小刀带孩子回娘家小住，小刀老公自己在家的时候）。小刀老公不在家，也在外出差。老人当然要做个主人，好好招待。用的方面，把他们儿子的毛巾从收起来，挂上给女婿新买的毛巾（人多家里毛巾杆就不够用）；新买一双男式大号拖鞋（之前小刀他们就是拿双一次性的了事）；新套好一床被子，说天凉了，薄毯不经盖了……都无可厚非啦。吃的方面，买了啤酒（女婿从不喝白开水，一律用啤酒替代）、鸭脖（一图它辣，二图它就酒）、螺丝椒（女婿爱吃辣，虽然俩老人都不吃辣）、羊肉（他们家乡就爱吃羊肉，吃猪肉少）、新鲜玉米（女婿不喜稀饭粥，爱喝用豆浆机打出的玉米汁）、瓜子（女婿不抽烟，就爱吃个零嘴）……每天不断。这就都有点“隔代溺爱”的感觉了。另外，一天三顿饭，原先都是早晚稀饭馒头、中午米饭，可因为女婿不爱吃馒头，就米饭面条不停轮换。

因为李小刀在家“闲着”，所以一日二餐（早上她送孩子入园所以早餐由婆婆做）都是李小刀的任务。女婿一来，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婆婆公公她他们仨人的时候中午就用三分钟打个鸡蛋汤什么的，剩菜馒头就够；多一个人而且还是客了，就得仨菜要不俩菜一汤；晚饭一样标准。这样一来李小刀上午和下午看书和学习的时间大大压缩不说，心里天平也渐渐减了码。
有一天是孩子放园回来肚子不舒服，晚饭李小刀就寻思着熬山药粥吧，孩子喝了也好。结果婆婆倒是先了一步手脚——又打玉米汁。

为什么他需要的召之即来？他爱吃的就每天都供上？为什么我需要的——呃他们根本就不懂吧。那我爱吃的……好吧，想到这李小刀不再好意思想下去——她就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不爱吃的东西。

对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人家有个喜欢不喜欢，管它是叫个个性还是甚的，那就是有人知道，咋。你呢，你好养啊。一向“随便，都行”、“你们看，我都能吃，不忌口”，不知道的你是“随和脾气好”“不挑食习惯好”，真正知道的，其实就是“懒得说”，不计较罢了。可真正知道你的，几乎连你老公都算不上全乎。你就是不愿说出来。有什么啊，不过是吃什么不吃什么，吃什么不是吃啊，吃的杂营养才够呢，什么好吃不好吃，没那么较真儿。

李小刀老公出差回来了。小刀终于逮着个机会倒一倒苦水——还不敢使劲儿，毕竟被埋怨的是老公的爸妈，别再点了炮仗。
小刀老公闷闷地听完，居然很心平气和地摆起道理：他们嫁了女儿给他，人家对他们女儿言听计从，照顾的很好，他们不该感谢感谢？而你，是娶过来要他们儿子照顾的，当然有他们儿子说了算，他们自然不必管太多。你要么换过来想想如果是我们到你家，你爸妈是不是对他们的女婿——我，也好得掉鸡皮？
李小刀沉默。

末了她老公说，你赶紧快上班吧，上了班忙工作，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听老公还出溜出来一个“烦”字，李小刀瞬间没了怨气，一脸三十朝上的细褶在她眼角悄悄绽开了微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