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犯罪故事》： 人性幽暗，世代循環 。

執筆之際，新一屆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剛出爐——口無遮攔的“政治狂人”川普榮登王座，打爛一地眼鏡碎片，此時此刻，再回望《美國犯罪故事：公訴辛普森案》(The People v. O.J. Simpson: American Crime Story)這套貌似重述當年世紀驚天奇案、實則探究人性幽暗黑巷的美劇，不禁猶添幾分無奈唏噓……

   發生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辛普森殺妻案”在許多美國人、甚至美國以外的民眾心中留下了深深烙印，在經歷猶如連續劇般冗長詳細的抗辯過程後，一九九五年十月三日美國洛杉磯時間上午十點，當宣佈辛普森案判決結果的一刻，整個美國幾乎停擺——上至總統下至前線警員，就連機場航班也為等待判決結果而延遲登機（有調查估計約一億四千萬美國人收看或收聽了這場“世紀審判”的最後裁決），至今仍有不少美國人還記得宣判的那刻自己在做甚麼。

   可以想像，將這樣一件轟動全球、甚至融入一代人集體記憶的案件拍成電視劇，挑戰絕對不小——“辛普森案”的內情細節、審判過程和結果已家喻戶曉，如何找到新角度、拍出新意義？在在考驗製作團隊的創意和實力。

   近年憑《美國恐怖故事》、《冰血暴》等一批出色迷你劇崛起的FX有線台，今次請來執導《歡樂合唱團》、《美國恐怖故事》等劇的“鬼才”製作人Ryan Murphy，而陣容強大的編劇團隊則包括同為該劇製片的Scott Alexander、Larry Karaszewski，還有Joe Robert Cole和蒂文斯提斯（D.V. DeVincentis，他更摘下艾美獎“最佳編劇獎”，由其操刀的第三集《Marcia, Marcia, Marcia》劇力四射，足證其攞獎實力）。

   製作團隊以CNN和《紐約客》記者Jeffrey Toobin所著的《逃離人生：辛普森殺妻案》(The Run of His Life：The People v. O.J. Simpson)一書為藍本，選擇與歷史正面“硬碰硬”，創作團隊更巧妙地將焦點從“事件”轉移至“人物”，所有演員從外形到表情、從舉止到腔調，都嚴格依照現實：扮演辛普森的小古巴(Cuba Gooding, Jr)以及辛普森好友Robert Kardashian的大衛 · 休默(David Schwimmer)，還有飾演律師團首席律師Robert Shapiro的尊特拉華達(John Travolta)、黑人民權律師Johnnie Cochran的寇特尼 · 萬斯(Courtney B. Vance)，以及飾演控方檢察官Marcia Clark、Christopher Darden的莎拉 · 保爾森(Sarah Paulson)和斯特林 · 布朗(Sterling K. Brown)，演員團隊的精彩表現令人嘆為觀止（後三人更摘下艾美獎項），而製作之精心、細節之完美，由最終集片尾的真實人物與演員的對比畫面已見一斑。

   因此，《美國犯罪故事》在今年艾美獎(Emmy Award)上大放光彩絕對實至名歸——它在“迷你劇”類別中橫掃最佳迷你影集、最佳編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以及最佳男配角五項大獎，再加早前在“創意技術組別”拿下的四座獎項，共囊括九座艾美獎項，絕對是破紀錄的大贏家。

   綜觀《美國犯罪故事》的成功，除了出色的編、導、演等各個環節，更重要的，當屬高屋建瓴的視野和境界——編導跳出普通“法庭戲”套路，不再糾纏於“辛普森到底有沒有殺人”的追問，而將案件當成一面鏡子，觀照周邊人等的眾生相。故與其說《美國罪案故事》重述了一樁世紀懸案，倒不如說它透過這案件，折射出亙古人性的幽暗曲折。

   正如劇中所描述：隨着辯護策略的調整，律師團隊的中心漸從尊特拉華達飾演的首席律師轉至寇特尼 · 萬斯飾演的黑人民權律師身上，律師團把準風向，趁勢轉舵，借輿論大打“種族牌”，將一場單純的殺人案扭轉成種族紛爭的意識形態之戰。法庭變成“爛仔摔角場”，辯論焦點也從刑事辯護延展至私生活領域，就連檢察官的婚姻不和、子女關係，甚至早年的裸照也被宣之於眾，大家互相攻擊抹黑，為打贏官司而展開一場沒有底線的人格廝殺。到最後，不論判決結果如何，控辯雙方已兩敗俱傷，甚至令人對美國的司法制度亦感失望。

   而可悲的是，若將以上情景套用於今屆美國總統大選，似乎同樣適用——川普與希拉莉互咬廝殺，擅於挑撥族群矛盾的川普，將原本的公共政策辯論扭轉成旨在發洩的“出氣筒”政爭，利用社會大勢成功突圍，與《美國犯罪故事》劇情簡直如出一轍。川普的當選，或如有評論指出，源自美國近年的民心躁動——菁英階層和草根群眾日益脫節，而現有的政治、經濟結構也無法有效應對日益盤根錯節的社會問題，陷入困局的底層民眾一心求變，見有“破局者”即BUY，卻未醒覺正陷入不斷自我重覆的歷史循環。

   大家或許還記得《美國罪案故事》開場的搖晃新聞畫面，正是1992年發生的“洛杉磯暴動”，孰不料二十多年後（2016年9月），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市(Charlotte)發生的暴動，仍舊源於白人警察射殺黑人市民而引發的種族衝突……這令人驚訝的歷史重演其實絕非巧合，只能說是幽暗人性的世代循環，而如何跳出這個怪圈，打破歷史循環的宿命？這已不僅是擺在美國人面前的難題，更是全球民眾應共同思考的大哉問。

載於2016年11月17日《澳門日報》演藝版

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16-11/17/content_113674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