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大部分同学蜂拥地窜回宿舍。因为学校的自来水是定时供应的,而且从下课到熄灯只有半个小时。我在教室稍坐片刻,顺便整理整理狼藉的桌面。坐等他辈抢得头破血流,我自岿然不动。待到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回去也不算晚。洗洗脸,刷刷牙我三分钟就搞定了。
李惠在旁边奋笔疾书,好像到了生死大限似的。
“着什么急?写不完就算了。”我眼睛斜都没斜她一下,自顾整理着桌面,劝道。
“明天一早要用的。”她头都没抬回答道。
“那你早干嘛了?”我见她没抬头就回答我的一番好意,有点儿气。
她默不作声,就这样僵持了三分钟。
“我要走了,要不要一起?”我抬头一看,教室里空空旷旷就剩我俩了。十分钟前还是热热闹闹的,现在寂静得有点儿瘆人。话说每一座学校下边都是前朝的坟墓,只有我们青少年的血气才能压得住那股邪气。
“没办法就这样吧,你先去关一下灯和风扇吧。”我转了一圈关了风扇,灯也只留门口儿的那盏。
我转回她那里,她也乖巧,将案稿重重地合在一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起身就走。
教室里很黑,总感觉有东西在拽着我的衣角。我颤颤巍巍地往后一婆娑,碰到了一双冰冷的手,身子瞬间僵硬,架子骨儿也颤抖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仔细想想应该是李惠的手。我壮着胆儿试着慢慢地转过头,李惠人呢?人呢?低头一看她在蹲着,一脸坏笑地望着我。这视角要是白天绝对可以。迷之微笑。
“快起来,别闹了”发现是她在拽着我的衣角,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自己立马儿宽慰了许多。瞳孔也由原来的无限放大状恢复到了常态。
李惠发现我是真的害怕,就起来了:“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
“这话怎么说的,我怕过谁,也就是你在后面装神弄鬼瞎鼓捣,正面开战我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虽然小爷心里吓得直抽儿抽儿,但面儿上绝不能丢了份儿。李惠听了好像也被我的豪气感动了,面色凝重,低头默许,羞答答地松开了我的衣角。就甭提我心里有多美了,嘴角上扬45°都不能表达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心里暗爽。
我肆意将头往回一甩,额前的刘海儿由于惯性的原因“pia”的一声打在了一名男生的脸上。由于我和那位男生离得太近了的缘故,所以第一反应就是个男的。待我的瞳孔伸缩到可视范围以内的时候,瞳孔又一次无限地放大,心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老……老崔。”
“你俩在干嘛?”老崔不阴不阳地问到。
“对呀,我们俩在干嘛?在干嘛?到底在干嘛啊?”我怂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喝六个核桃长大的八核的脑袋瓜子现在也卡了,老是感觉怎么自己突然多出来一双手。
“我们正打算一起回去。”李惠稀松平常地说。
“嗯,早点儿回吧。”老崔跨过我直接和李惠喊话,愣把我当成空气儿一样。
李惠见我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便用手捅了捅我屁股,我回个神儿来:“奥,走走走……”
李惠左手捂着肚子,右手堵着嘴一直下了楼梯,出了教学楼终于才爆发开来:“还又杀神又杀佛,都是瞎掰扯,一个老崔就把你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跟我呲什么牛掰。”
我和李惠一左一右走着,并没有在意她在取笑我,只是在想刚才为什么我就突然间被镇到了呢?明明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想,浅一点的原因是因为事发突然,搞得我猝不及防;深一点就是自己确实从骨子里畏惧老崔。单从第二点来说我已经输了。但输和赢又有什么意义吗?最近我也一直在扪心自问,人的追求是什么?其实从这句话里已经能看出答案。人的追求就是解决一切问题,这是广义的。狭义一点,一个人的追求就是解决他能感知到的问题。感到的问题是眼前的,知道的问题是将来的。从受精开始说起,精子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成为第一或并列第一。受精卵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能走出卵巢,到达子宫。即将出生的婴儿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能冲破生殖器的壁垒,安全降落人间。婴幼儿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力,避免死亡。诚然,有的同学会说我追求的是自由,是平等,是幸福。但请同学们记住,作为人首先得搞明白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幸福,然后是该怎么追求,追求到了的话那我下一个目标是什么。这都是在解决一系列问题。常言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都是在解决问题。
李惠笑了我一路子,我也沉思了一路子。不知不觉地进了宿舍,一只脚刚要上楼梯,我就奇了怪了,往常宿舍的味道都辣得眼睛睁不开,今天怎么香喷喷的?我猛地抬起头,四周白花花的一片(也算是人生巅峰之一了),几十双明眸注视着我,接着一片“啊……嗷……”杀猪般的嚎叫。
“臭流氓……滚出去……”不绝于耳。说着脸盆子,拖鞋,拖把,笤帚凡是挨手边儿的玩意儿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来不及闪躲,也没法闪躲。这时迟那时快,身材臃肿的大妈像《功夫》里的包租婆,三秒钟到达现场。我赶紧捂着脸朝门口儿跑去,别让大妈抓到现形怎么都好说。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白色的汗衫上布满了污渍,脚印,心疼我的汗衫。回到宿舍,身心交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鞋也没脱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半夜,上铺的班长赵增祥上茅房,下床的时候踩到了我的鞋,默默地给我脱了下来。完全脱下来的时候嘴里不由的“呵!”了一声。
窗外氤氲着蓝色的空气,临铺的董大光又在吱吱喳喳地收拾个没完。我用被子蒙住头,堵住耳朵都无济于事。索性我也跟着他起来了。一看手表,时间还早。懒洋洋地蹬上鞋,拿上脸盆儿,来到公共洗漱间,刷了刷牙,洗了洗脸。
下了宿舍楼,来到宿舍楼门口儿大喊一声:“今儿的大雾可真大!”昨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反正今天起得早不如去操场溜达溜达吧,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嘴里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向着操场走去。
“阳光暖暖的时光慢慢的……爱情渐远着泪水在草地上和露水吻着……”
在这高度紧张的环境里能有这份闲心着实令人羡慕。就连旁边的妹子也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少女的笑声不绝于耳。
还未到操场,扑面而来的塑胶味儿把我好一阵恶心,这味儿也太大了。当然比起我们宿舍来还差那么一丢丢,嘿嘿……
顺着路边的法国梧桐我来到了操场。咦?怎么还有人在跑步?放眼望去,一个淡白色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白色的雾中,只有黑色的大马尾辫子在身后跳来跳去格外的显眼。
李惠见我呆呆地望着她,放慢脚步小跑儿过来。
“昨天你没伤着吧。”
“没事儿没事儿,倒是你这么大的雾还在跑步,对身体不好。”李惠苦笑了一下。我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蓬松的秀发有规矩的散落下来,马尾辫上的头发早已经挣脱发扣儿的束缚,散落在腮旁,韵味十足。
“你把衣服脱了。”李惠打量着我的衣服有点命令似地说道。
“臣……臣妾做不到啊!”我一脸无奈地说。
“你看你的衣服都脏成啥样了!脱了我给你洗洗。”李惠一本正经地说。
她越说得一本正经,我越觉得无所适从。
“那好吧,你先穿着我这件吧。”李惠也注意到了我的窘态,说着把刚刚才穿上的校服递给了我。
雾气浸润着泛黄的树叶,漫步梧桐下不时的有雾水滴下,正思量着,一滴雾水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后脖颈上,顺着脖子一出溜儿贯穿后脊梁沟儿。哎呦喂!这酸爽!打了一个哆嗦,赶紧把领口儿收了收。赶紧向左瞥了一眼李惠,看她有没有发现我的窘态。李惠神情自若,额头上绵绵的汗珠儿往外渗着,头顶上一股仙气儿噌噌地往上冒,周围的雾气也大了起来,好像都是从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我想可能是刚运动完的缘故吧。
想到这儿我赶紧把衣服脱下来给李惠披上:“你刚运动完,别感冒着。”
李惠停下脚步,舔着脸痴痴地望着我,眼里的泪花儿早已打开了转儿,也顾不得身上的汗渍,一股脑儿地扑向我,把身子完完全全地交给了我。(我早已忘记当时我脑子里想的什么,手有没有去安抚过她,只记得很香、很软、很温暖)温暖的香气从胸口喷射出来,洋溢在周围。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李惠声嘶力竭地吼道。强大的冲击波碰撞在院墙上反射回来,形成了回音。说着把自己的洪荒之力用在了我的身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可算是把我抱了个结实。
“现在说……也不……不晚啊……”我翻着白眼挣扎地答道。
李惠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儿,松开了我,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道歉:“你没事儿吧,对不起。”
我弯下腰干咳几声,缓了缓,往四周忘了忘没有人,就匆匆离开了。神经病啊,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儿!
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过去了不少,空旷的校园里看不见个人影,不由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要到特别空旷的地方这种感觉就油然而生。坏了,迟到了!我操起我的飞毛腿往教室狂奔而去。到了教室,连做两个深呼气,故作平静,大模大样地走进充满朗朗读书声的教室,瞅了瞅挂在教室后边的表,迟到了三分钟。可是老崔呢?不是每次都挺准时的吗?不管了,先坐下再说吧。
我蹑手蹑脚地坐回了我的座位,瞥了一眼李惠座位,她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哭累了去吃饭了吧。
晨读末了儿,随着班长的一声令下,书本声“啪啪啪”,桌凳声“吱咔吱”,喧哗声“吃啥……老三样儿……给我饭卡儿……挤啥挤……”
吃完早餐回来,往杯里倒上昨天打的剩下的热水,喝了一口。哎呀,舒服。同桌见状也倒了一杯,生怕比我少喝了。边喝边往我身上蹭,嘴里还念叨着:“咋这么香,你去把妹了吧,嘿,可真香,老实交代今早儿去干嘛了?”
“去食堂吃饭了啊,还能去哪?”我有点儿发虚,因为我同桌逻辑思维能力特别强。
“少糊弄我,我说的不是葱花香,是那种……就那种女人身上的体香……”越说脖子缩得越短,右手在半空中作着捻钞票的姿势,俩眼眯瞪着越发的小但露着凶光,猥琐至极。
“滚犊子,什么玩意儿!”我有点受不了他,有点儿反感。
同桌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接连咳嗽了几声,还拿他那小眼神儿偷瞄了我几眼。
“哎?你身上的鞋印是咋回事?呦!后边咋这么脏?”他边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边打量着我。
“去女厕所偷看也不至于啊,没听见有人吆喝啊,咦?昨晚夜闯女生宿舍是不是你?”说着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大喇叭。
“一包辣条。”
“两包。”
“成交!”
“加一个卤蛋。”
“别太过分!”
“就这些。”
“没带那么多钱,下午给你买。”
“嘿嘿嘿……”
看着同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朝为鲜花暮为土。”
第一节是老崔的语文。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老崔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坐下。
咦?李惠怎么还不回来?去哪了?
“薛良,上!”
老崔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便逮着我上黑板。好在李惠昨晚给我准备好了,窃喜。
果不其然,老崔默写的李惠都涵盖了。看着老崔满脸惊讶的表情,简直爽呆了。我昂首挺胸大步走下了讲台。老崔一直目送我回到座位,哈哈哈。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一个人一直在背后注视你,你会感觉到的,这是能量的传递。
老崔的课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度过了。我是轻松愉快了,老崔却噜嘟着个脸谁欠他两吊钱似的,临走的时候和来上课的化学老师徐美仙窃窃私语个没完。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老徐的套路和老崔如出一辙。又叫我上黑板默写化学方程式。什么硫酸根离子的检验,铝与氢氧化钠溶液反应,实验室制取氢氧化铝,都不在话下,通通的默写正确。下讲台的那一瞬间真可谓是趾高气扬,飞扬跋扈。徐美仙老师不像老崔那样,嫉妒英才,而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回到座位又开始意淫起来。
初一,我们在一班。你是数学课代表。至今我仍记得数学老师说的一句话:“你看孙丽丽长得多好。”有吗?我怎么木觉得。有一天早晨上数学课,“扑通”你倒地上了。应该是感冒了吧。哎,继续学习。然后你威武的老爸来接你回去了。初中应该就这么多回忆。高一,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代。感觉那时自己很潮。啊?你怎么也在这一个班里?我们很熟吗?我们熟悉起来应该是你问我物理题。我一下午不出去就是因为你问我的一道物理题。到最后还是做错了。你还记得吗?我做出一个结果和答案一样的数来,老师却说答案错了。我是不是很潮啊?高一军训,你当体育委员,老是忘“向前对正”,还问我,怎么那么笨啊。冬天跑操,看我穿一身新衣裳,再看看自己,羡慕吗?哈哈。
记得有一次大休回来,我请你吃包子,写了一字条,应该是“想吃包子吗?明早带着你的嘴来吧。”你却说在家吃的排骨吃多了,正恶心呢。唉……真不给我表现的机会。有一天晚饭时间,你不知道怎么滴就过来了,看见我桌洞里有大饼子,就要吃,我说:“这个好吃。”说着就给你一包肠。看你吃我的东西还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是可恶。冬天下午第一节课你发卷子,看你戴着淡蓝色纱巾,嘴上还涂着润唇膏,真是……你怎么能这样啊!现在才懂得那是一种生活态度。那时你在北四正二。记得在南一正二时,突然有种感觉。大休回来了,过了好几天。“唉……她怎么不和我说话了?”心里很失落,她怎么能这样啊?现在才知道,谁是谁的谁啊?凭什么非得和我说话。我是不是很潮啊?你和她闹矛盾,那时我真的想帮你们。现在想想真是多管闲事。
不知不觉放寒假了,那天你问我手机号,记得应该是13666636125,不知你冒出一句:“真是二百五他儿啊。”真搞不懂,我想问你是不是这句话是为我准备的。我还借你一只破钢笔,不过挺好使。没想到最后你还要回去,真小气。
开运动会的时候,你走进门,“扑通”又倒了,我向前扶你。最后是姚鹏把你背回宿舍。我想要是我背就好了。顺便把手机给你,让你听歌,然后浅吻你额头。可是一想我心里还有她,唉……第二天早上在花园碰见你,我问你好了吗?你微笑了。
运动会上跑了个第二就在那朝老张说:“什么?第二?我也只是随便跑跑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小组第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