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塔之春

“所有年满十八周岁的自然人公民,都有义务参加C测试。”

——《自然人与人工智能关系法》

一、 夜枭


今天是 C 测试推行 30 周年纪念日,也是我18 岁的生日。C测试是“Creativity Test”(创造力测试)的简称。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的创造力通过C测试,我只知道今年我得在考场上过一个相当没有创造力的生日了。


喝下一杯薄荷味的全能营养液,我走到全身镜边。一具匀称的身躯出现在镜子里,黑色微卷的头发,肌肉虽然单薄但确实存在。我摆了一个健美的姿势,想象自己是一尊古希腊的雕塑。在这个时代,良好身材并不是难事,只要定期定量服用精心调配的营养液,并按人工智能健身机的要求少量运动即可。


女管家丽塔把一张卡片插入我胸口的感应器,一件柔软合体的银色外套从感应器喷涌而出,瞬间包裹了我的身体,适应了我的身体形状。

刺耳的喇叭声从窗口传来,一定是我的好朋友夜枭来接我了。丽塔微鞠一躬向我告别,额头上的第三只眼闪烁着红光。丽塔是最新一代的机器人管家,现在仿真机器人造得和真人一模一样,因此法律规定,所有仿真机器人必须在额头上放置第三只眼,以便区别。


一辆飞车正停在窗外,我的朋友夜枭坐在驾驶位上朝我挥手。一堆玫瑰花围绕着飞车舞动——这肯定是爱慕夜枭的女生们送的。我拉开窗子,玫瑰花立刻化作一道梯子,我顺着椅子走上飞车,坐到副驾的位置。


夜枭开车又快又稳,其实飞车早就实现自动驾驶了,但夜枭喜欢自己开。夜枭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班最帅的男生,偏又生得阳光温柔,追他的女生不计其数。“夜枭!往右看!”一声娇喝从通信频道里传出,一架粉色的飞车从右弦飞过,几只玫瑰跃到我们车边。“呵呵哈哈,爱你哟!”粉色的飞车飞远了,划过一道欢快的痕迹。


夜枭苦笑着摇摇头,专注地盯着方向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老普,你说我们能不能通过 C 测试?”


 “听说C测试全凭运气,大不了就进极乐塔。”


 “可我不想进极乐塔。”


“为什么?听说有人本来想进极乐塔的,结果莫名其妙地过了考试。再说,大家都说极乐塔能让人过上天堂般的生活。”


 夜枭沉默了。


一座银白色的高塔出现在我们眼前,夜枭操纵飞车降落在高塔旁。我抬头望去,高塔直入云霄,一眼望不到顶,无数霓虹灯箱横七竖八地吊在塔身外边,塔里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和欢呼声。


这就是极乐塔,传说中可以实现人一切愿望,享受一切幸福的天堂。


二、 测试


C  测试就在极乐塔一楼举行。


自从 50 年前谷歌推出第一款人型人工智能开始,整个人类世界几乎变成了一个摇篮社会,人工智能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人们。30 年前,世界政府建造了这一座极乐塔,据说里面像天堂一样,能为每一个居民提供无穷无尽的物质享受和精神愉悦。

但人类还不能彻底住进天堂,因为人工智能始终无法在创造和艺术领域取代人类。为了维持必要的创作,世界政府每年都会举办一次 C 测试,选拔有创造和艺术才能的人进入政府工作。其他人则将被送入极乐塔,过上极乐无穷的生活。


像每一次考试前一样,我并起手指,向夜枭比了个斯波克的手势。夜枭勉强笑笑,消失在人流里。与夜枭不同,我很放松,对我而言,两种结局都是 happy ending。


一个长相甜美的机器人考官款款走来,为我戴上一个复杂的头盔,边操作边向我解释:这个头盔能够测量我的大脑内部联结的复杂程度,这一生理指标能从侧面反映一个人智力和创造力的硬件水平。


我戴上头盔,一阵微微刺痛的感觉划过头皮。


“158,相当不错的成绩,能排进五万分之一了。”机器人考官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


“接下来是情境模拟题,请带上全息眼镜,拿起 VR 操纵器。”依然是考官甜的发齁的声音。


我拿起操纵器,周围的环境一变,现在我置身于一片荒凉的原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紧张地捏着操纵器,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一个由碎肢和脏器凝聚在一起的怪物如小山般扑过来,VR 操纵器化成了一台手炮,一个红点出现在怪物的头部,我镇定地把手炮对准红点,刚要按下扳机,却蓦然发现怪物竟然长着一张夜枭的脸!我下意识地迟疑了一秒钟,怪

物似乎也犹疑了,硬生生刹住了自己的动作。


但我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秒,不过是个游戏罢了,理智接管了我的情绪,我果断按下扳机。轰的一声,怪物被炸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消失了,机器人考官精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第三只眼闪着耀眼的光芒。

“恭喜您,您通过了 C 测试。”


 我哼着小调在通过测试者聚集的休息室里等待,可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进来,我也没等到夜枭。


三、 老戈


三天后,我正式进入世界政府开始了我的创作生涯。系统根据我在 C 测试中的表现,为我分配了编剧的工作。


创作者们工作的地方就在极乐塔旁边的一栋大厦里。我的同事们都是非常特别的人,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坐我隔壁的老戈。

他四十岁上下,不苟言笑,总是一个人默默对着全息屏幕发呆。大家都说,搞创作的,都是在输出内容,如果没有相应的内容输入,最终只会像罗布泊一样迅速干涸。但老戈就是这样,整天呆呆坐着,电影、书、游戏一样不沾。到下班的点,就悄悄离开了。我曾经特意约他消遣,他只轻轻说了声谢谢就走开了。


编剧部的工作很简单,编剧们每天冥思苦想,一旦有了灵感,写成剧本,便递交上去。如果剧本能够通过主管和世界政府特聘专家的审核,就可以拍成片子全球上映。有一点我一直不太理解,生活在极乐塔外的人类屈指可数。凭这点观众基数,又有什么必要源源不断的生产艺术作品呢?

上班第一天,我看了三部电影,通关了一个游戏,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蛮不错的。下班后,我决定去极乐塔看看夜枭,却在极乐塔一楼的电梯口被两个全副武装的机器保安拦下。


“先生,极乐塔只有未通过 C 测试的人才能进入。您在世界政府工作,恕不接待。”


我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我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夜枭了。


四、 希望


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转机。


第二天上班,编剧部新人开会。主管告诉我们还有半年就是“世界政府杯”创作大赛了。为了奖励创作人员,每年世界政府都会举办一届创作大赛,评选出一部最佳作品。


“最佳作品的创作者有什么奖励吗?”一位新同事问。


“当然,哲人王会接见他,并满足他一个愿望。”主管笑眯眯地说道。


“任何愿望?”我问。


“任何愿望。”


哲人王是世界政府的领袖,已经统治五十多年了。据说哲人王是最有智慧的自然人,所以人们才用柏拉图在《理想国》里设想出的全知全善的哲人王来称呼他。见不见哲人王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他再有智慧,也不过是一个皱巴巴的老头。

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另一个奖品。


从此,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早上七点第一个进来,晚上两点最后一个离

开,涉猎大量的电影、书籍和游戏。每天三杯浓咖啡已然是雷打不动。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要到黑市上买冰给自己续命。不过我不是一个人,老戈一直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每天我离开时他还没走,我来到时他已经在了。难道他都不用吃饭睡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头三个月,我处于毫无斩获的尴尬境地。不过就在第四个月的第一天,当我翻看一部古老的片子《银翼杀手》时,一阵激灵涌上我的天灵盖。后面的事都是水到渠成:我写好了剧本,主管批准了剧本,世界政府同意拍摄。


明天就是大赛的日子了。打点好一切,我打算早点回家,睡个好觉。我走过老戈的身边,老戈破天荒地没有再盯着空无一字的全息屏幕,而是疲倦地看着我,轻声说出我认识他以来听过的第二句话:“一起喝一杯?”


那天晚上夜空很美,极光和星辰交相辉映,我和老戈坐在世界政府楼下的酒吧,一杯接一杯。老戈举杯祝贺我,说我的作品完全称得上一部杰作,明天的冠军非我莫属。几杯酒下去,礼貌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几个月的疲惫和委屈一股脑涌上我心头。我开始絮絮叨叨,最后大呼小叫。老戈酒品比我好得多,只是小口啜饮着,时不时接上我的话头应和安慰。酒如同黑夜的帷幕,渐渐拉上我沉重的眼皮。失去意识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老戈说的:“我很羡慕你...”


他的眼睛湛蓝明亮,好像天上的星河。


五、 冠军


丽塔给我泡的茶是最好的醒酒剂。第二天晚上七点,我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世界政府的大礼堂里了。


十几部候选电影在三个小时内就播放完了,这不是因为电影的时长太短,而是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人们已经能把电影浓缩成一块感应卡。放入胸口的感应器,人们能在十分之一的时间内迅速“感受”完一部电影。


在“感受”我的电影时,我满意地听到一片低低的赞赏,一些感情丰沛的女性甚至低声啜泣起来。可以理解,我的电影名叫《缸脑》,讲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和女机器人恋爱的故事。他们的爱情被一个邪恶的人类中心主义独裁政府残酷扼杀,女机器人的处理器被挖出来放在一口实验水箱里,以儆效尤。无论时代如何进步,这种俗套的求之不得的爱情故事总能博得人们的眼泪。为了模仿独立电影的反叛气息,我还特意把邪恶政府的首脑设置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知道哲人王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令我震惊的是,今晚展播的电影里,居然有一部是老戈的,名叫《默》。整部电影仿佛是两百年前的黑白默片。没有对话,人物的行为错乱,逻辑支离破碎,甚至某些片段还黑屏了,只有电流间或嘶鸣的杂声。在我的印象里,老戈只是每天对着全息屏幕发呆,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出的这部片子。

不出意料,老戈的电影引起一片嘘声。哪怕六岁的孩子都能写出比《默》更像电影的电影。


公布获奖名单的时刻,美丽的机器主持人袅袅婷婷地摆好架势,第三只眼发出应景的五彩光芒,像复古迪厅的舞池灯光。

“经过评委公正的评选,今年的最佳影片是——普布利乌斯的《缸脑》!”

她高亢的声音不真切地传来,那一瞬间,我觉得很不真实,舞台中央的大灯晃得我眼睛疼,让我想起我电影中放女机器人大脑的水缸。


六、 国王


按照约定,我得到了哲人王的接见。

哲人王就住在极乐塔二楼,引路侍者带我走上电梯的时候,半年前拒绝过我的机器人保安毕恭毕敬地向我鞠躬致敬。

哲人王就坐在办公室正中的书桌后面,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满脸的皱纹,干瘪的身体缩在精致的三件套里,显得更加瘦小。虽然苍老,哲人王的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稀疏银白的头发梳成大背头的模样。


 “请坐。”哲人王指了指面前的单人沙发,拿起桌上放着的一瓶芬达,咕噜咕噜灌下两口。悠扬的音乐响起,那是《与狼共舞》的主题曲。


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哲人王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人上了年纪,口味总是很难改。我喝了一辈子芬达,也当了一辈子的王。恭喜你,年轻人。你的电影很不错,不过你可能误会了我,我向来对爱情乐见其成。”


我笑了笑,这和书上说的独裁者不太像。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请您允许我进入极乐塔,我要拜访我的朋友。”


哲人王眼睑低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我,只好把眼睛聚焦在他身后的墙上。


 “辛辛苦苦拍出一部这么出色的电影,却只提这么简单的愿望,不觉得可惜吗?”


“先生,您当王太久了。王都是孤家寡人,即使柏拉图的哲人王也不例外。您或许已经不记得朋友意味着什么了。”


哲人王笑了,先是缓缓的,接着越来越激烈,最后竟然咳了起来,急匆匆灌了几大口芬达才缓了下来。他掏出一只怀表,打开看了看。


“去吧,孩子,很久没人跟我说心里话了,我很高兴。不过,去极乐塔恐怕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哲人王从书桌下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芬达递给我,向我挥手告别。冰镇芬达把我冻得清醒了一些,推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哲人王把音乐换成了《发条橙》的主题曲。

“人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却反而比其他一切更像奴隶。”哲人王最后说。


七、 高塔


极乐塔分成许多层,每层都有不同的功用。但无论哪一层,里面的东西都琳琅满目,极尽奢华趣味之能事,看得我眼花缭乱。无论是食色性,还是玩住行,只要是人能想到的美事,都能在极乐塔中找到。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能住进来。只不过每一层都门可罗雀,我越发好奇人都到哪去了。


终于到了塔顶。推开门却是静悄悄一片,只有整齐的像棺材一样的睡眠舱排列在我面前。走近一看,每个睡眠舱里都躺着一个人,他们头上戴着 VR 全息眼镜,几道微光从眼镜的边缘露出来。

我很好奇他们在看什么,决定亲自体验一下。我找到一个空的睡眠舱,戴上眼镜躺好。一个豪华的列表在我眼前展开,一连串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与狼共舞》《发条橙》《星际迷航》《辐射4》《孤岛惊魂 5》…而名单末尾,竟赫然是我的新电影《缸脑》!我随便点开几部,身临其境的观影效果和游戏体验让我如痴如醉。


我恋恋不舍地退出来,请机器侍者带我去夜枭那。就在合上舱门的一瞬间,我蓦然发现隔壁舱边缘上有一根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管子。那绿色液体我再也熟悉不过,正是我每天早上必喝的全能营养液。一种怪异的感觉从我心里升起,顺着管子望去,管子伸到舱室里,插在使用者身上。而使用者看起来已经瘦骨嶙峋,脸上表情僵硬,宛如痴呆。


我意识到了什么,疯也似的拉着机器侍者带我去找夜枭。在一处靠墙的舱室里,我见到了夜枭。我无数次想象过我们重逢的景象,却绝对想象不到当下的景象:和其他人一样,夜枭也插着营养液管子,戴着 VR 眼镜。可能是只过了半年的缘故,夜枭的身体还勉强算健壮,可比起印象中的样子已经瘦弱不少。原本英俊聪慧的脸庞也有了几分呆相。我下意识地要拉开舱门,却被机器侍者牢牢按住。


“请您冷静。按照极乐塔的规定,任何人不得干涉使用者的自由决定。”


“你看看他的样子!再不出来迟早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我气急败坏地和机器侍者撕扯着。


机器侍者毫不客气把我按倒在地上,语气波澜不惊:“极乐塔绝对尊重使用者的自由意志,任何人不得干涉!您已严重违反极乐塔安全章程,必须立刻离开。”


现在我明白了,我们这些通过 C 测试的人没日没夜的创作,创作出来的作品会被送入极乐塔,供在极乐塔中生活的人娱乐。

通过 C 测试的人都深谙人天生的弱点,懂得如何讲故事才能抓住人心。这些极乐塔里的居民又如何能够抵抗我们作品的吸引力呢?虽然极乐塔像天堂一般有求必应,可无论美食还是美色,终有腻烦的一天。只有想象力才能给人们一种近似无限和永恒的假象。难怪人们最后都会躺在一米见方的小舱室里,形销骨立,放浪神骸。

机器人们没有骗人,这里确实没有强制。但人的自由意志并不自由,它们会屈服于那些比现实更美好、更安逸的东西。


我徒劳地挣扎着,呼喊着,眼睁睁看着夜枭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八、 继承


回到世界政府,我心乱如麻,闭上眼都是那些人行尸走肉的样子。我拒绝写任何东西。因为我明白我的创作没有任何意义,它不会带来美好,只会把这些人推入更深的深渊里。


但老戈好像变了个人,他变得阳光积极,每天都对同事嘘寒问暖,说的笑话也一天比一天有趣,渐渐地成了编剧部最受欢迎的人。每天他的全息屏幕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东西。


转眼又过了一年,我不敢想象夜枭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这一年里,无论丽塔怎么好言相劝,我都拒绝服用全能营养液,而是笨拙地学着自己开火做饭。我什么都没写,本来甚至都不想去参加新一届的“世界政府杯”创作大赛。可主管告诉我,上届优胜者必须担负起为新优胜者颁奖的义务,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出席了。


今年可以说毫无悬念,一部名为《美丽新世界》的片子鹤立鸡群。照理说,从亚里士多德到现在已经两千多年了,能讲的故事,能用的方法基本已经都用过了一遍。可是这部电影,无论从故事的内容,机位的调度,还是音乐的使用,都别出一格,令人耳目一新,可以说彻底重新定义了电影。就连早已心如死灰的我都有些激动。在我眼里,今天算得上是电影的第二个生日。


我拿着奖杯站在幕后,好奇奖杯的新主人会是谁。当聚光灯亮起,站在舞台中央的竟是老戈,那个一年前连六岁小孩都不如的老戈。我呆呆地把奖杯递出去,老戈额头间突然睁开了第三只眼,露出了欣喜的笑纹。


九、 落日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五十年来从未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哲人王举行了公开全网演讲。哲人王佝偻着站在主席台上,用颤抖的语调向世界宣布人工智能在创造力和艺术上取得了划时代的进展。作为第一代实验型自主创作机器人,老戈用它的作品有力地向全世界证明,人工智能真的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创造力。现在人们知道了,仿生人真的能梦见电子羊。


接着,哲人王将象征着世界政府权力的核按钮移交给老戈,正式宣布老戈成为世界政府的新元首。


做完这一切,哲人王举起一把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喃喃说道:“永别了,同胞们。”


按照老戈的意思,所有生活在极乐塔外的人类都必须搬进极乐塔。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人工智能对造物主最后的仁慈。没有人反抗,在立刻死亡和娱乐至死中,人们选择了后者,我也一样。五千年的文明史落幕了,人类文明的最后时刻,那位我曾以为是独夫暴君的哲人王是唯一的殉道者。

我异常平静地走进极乐塔,坐电梯直奔顶楼。我选了一个夜枭旁边的舱室,戴上 VR 眼镜前,我最后瞥了舱外一眼:极乐塔外的夕阳异常灿烂,斜斜地映照在已经骨瘦如柴的夜枭身上。

在即将到来的长夜里,我们还能梦见吃青草的山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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