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学,蓝天觉得自己尚未做好充分准备,一项项工作排着队接踵而至。单是给12个班上课,每周30大节、60小节课就让她变成“亚历山大帝”。没办法,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本来就少,却要承担全校20个学院、100多个系、250多个班的思想政治理论课的教学工作。
好在,多亏了对门的欧阳烨的帮助。
备课需要查询资料,论文写作也需要查询资料,蓝天的校园网账户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自己的电脑上总是显示“登录不成功”。欧阳烨知晓后大方地将蓝天的账号登录在自己的电脑里,甚至逐渐发展为蓝天的资料查询助手,蓝天只需要在微信上或者在其身边告知“关键词”或者书名。
他的热情和贴心不仅仅表现在充当资料查询助手上。
开学后的这几天早上,蓝天不是被闹铃闹醒的,而是早上六点钟的敲门声给弄醒的。打开门,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身材穿过蓝天微张的眼缝进入她尚未十分清醒的意识里。还没来得及伸懒腰,欧阳烨就一本正经地把手表上的时间展示给她看。
“六点了,到了我们约定的跑步时间。”
我们约定过?蓝天在飘着一层米汤般迷糊的脑海里捞了半天也没捞起欧阳烨口中的这个约定。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很短的时间完成了跑步的准备工作,跟随欧阳烨进入电梯。
就算是欧阳烨单方面的约定,蓝天也愿意遵守。
欧阳烨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随和在蓝天这里似乎变成了“时而随和,时而霸道”。在经历了聚餐会上的眼神交流,深夜一起送程曦回家,密切的你来我往之后,欧阳烨与蓝天的熟悉和默契已经达到令蓝天心惊又心喜的程度。他俩现在的跑步,仍然保持一前一后的位置做匀速奔跑运动,亦无言语交流,但蓝天觉得,已经不一样了。
聚餐之后的好多天里,程曦都没有出现在蓝天的视线中,有一天蓝天发微信问她,可有时间一起吃饭,过了几个小时,才收到程曦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发来的语音信息,她说最近很忙,改天再聚。至于忙什么,也没有细说。大概她的授课任务也很繁重吧,蓝天在心里猜测着。
微信后的第三天,程曦主动登门请蓝天吃饭,这次是去家里。
“我爸妈想当面感谢你那晚上送我回来。”程曦将美好的眼神投在蓝天的目光里。
“不是我一个人送的你,并且是举手之劳的事,哪里需要当面感谢。”刚走出校门的蓝天对所有看起来漂亮干练的女领导都有些惧怕,程曦的妈妈杨梅老师虽然不是女领导,但她的气质在蓝天看来胜过女领导,令蓝天很不自在。
“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送的,我已经问过欧阳烨了,他晚上有事,去不了。如果你再去不了,我回去怎么向二老交代啊。”程曦打出这张牌,再加上一通软磨硬泡,蓝天终于同意了。
蓝天并不知道,实际上,欧阳烨并没有接到邀请,不过,即使他接到邀请也会以有事外出作为不参加的理由,因为他在蓝天的爸爸程阳教授面前也很不自在。
程教授在幼年的欧阳烨的心里是太阳般的存在,他的光芒很多时候甚至会超越欧阳子这个亲生父亲。但是,时间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这种光芒,让它从耀眼变成刺眼,刺得成年的欧阳烨每次坐在他面前都会浑身不舒服。
傍晚,蓝天穿上一条纯白底子、淡紫花纹的棉布裙子,将柔顺的头发用一根深紫色的发圈绑在脑后,脚踩一双黑色粗跟凉鞋,从曙光公寓优雅大方地走出来。从任何一个方向向她望去,入眼的都是一种文静出众的气质,即便她是在人群中,这种马蹄莲花般的气质也会让你忍不住多看一会。
走到公寓大门外,她坐上一辆出租车,前往程曦住在高档小区的家。
程曦到小区门外来接蓝天,她的热情和周到总是让你意外。她们挽着手,齐肩并行地进入高档小区的大门,从保安的位置望去,身高、胖瘦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美丽的背影将绿树成荫的小区装点得更加富有吸引力。
刚进入程曦家,蓝天就发现了程曦的邀请理由是多么的真实——正在看手机的杨老师和程老师立马从沙发上立起来,快速移至蓝天的身边,两张高级知识分子的嘴说出许多文邹邹的欢迎词。
程教授的形象和蓝天预想的几乎一致,瘦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面孔,黑色细框眼镜,标准的教授的配套服装。
蓝天心里准备的各种台词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的不好意思全部爬到不自然的笑脸上。
好在,蓝天坐的出租车的司机是个新手,本来半个小时的车程用了一个小时,蓝天到目的地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大众享用晚饭的时间。这对于蓝天而言是大好的事情,她不必绞尽脑汁地组织和两位老师交流的台词。
尽管她是个彻底的学霸,但是在人际交往上,她始终不能变成一个如程曦那样的交际能手。在她熟悉的交往情景里,她保留着性格的原色,安静、内敛、温和,在不熟悉的交往情景里,安静、内敛、温和都被裹了一层“不好意思”做的糖皮。
杨老师和程老师先后向蓝天敬酒,因为是红酒,她可以顺理成章地小酌一口。
程曦看出了蓝天的不自在,她转头对蓝天说:“这学期你的课很多吧。”
这个问题真好,蓝天终于找到机会讲述自己熟悉的内容,表现一个大学老师应有的风度,而面前的两位长辈只能做吃菜的听众。
这两个女孩,你问我答,你来我去,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蓝天脸上的不自在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就在大家觉得可以放下筷子的时候,杨老师对蓝天说:“蓝天,听说你住在曙光公寓里,那个房子面积小,离学校又远,倒不如你搬到学校教师宿舍楼去,虽然旧一些,但是一套两居室,并且几年前才装修过,内饰尚可。”
蓝天的聪明不仅表现在学习上她是一个学霸,更表现在具备敏锐的洞察力上。她的脑子常常转得很快,尽管表面看起来安静如一汪春水,波澜不惊。
“杨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正在准备买房子,前两天去看了一套,应该很快就会定下来。”蓝天想,不管杨老师的潜台词是什么,自己知趣地搬开总是一个晚辈和同事应有的表现。
杨老师也不再说什么,一个劲让蓝天再吃一些,你实在太瘦了,她为自己的劝菜找了一个恰当的借口。
接下来,不自然的感觉又渐渐地从蓝天的心里爬到她的脸上。
“对了,那天晚上和你一道送程曦回来的欧阳烨是我们在教师宿舍楼的邻居,他父母是文学院的教授,妈妈叫王沁,爸爸叫欧阳子,你认识吗?”杨老师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不认识”,蓝天努力地将笑脸堆在脸上,掩盖不自在。
杨老师便以授课的方式系统全面地介绍了欧阳烨和程曦两家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就建立的深厚友好的关系。
蓝天从杨老师那里读出了其欲表达的重点信息:程曦和欧阳烨是青梅竹马,他们在曙光公寓的房子门对门亦深有原因。
蓝天心中像打翻了调味汁,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匆匆表达了谢意,踩着变得有些沉重的粗跟黑色凉鞋回到曙光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