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又在搞大冒险！
张艺谋要搞霓虹美学了！
看过《坚如磐石》预告片的朋友普遍都是这个反应。
不知不觉，霓虹美学似乎已经有了大杀四方的魅力，每年国内外都有导演尝试，每隔不久电影杂志就要做一次“霓虹十佳”的榜单总结。
但讲真，张艺谋尝试霓虹美学并不那么令人意外啊。
霓虹美学最直观的两大视觉工具：色彩和灯光，前者是张艺谋开始电影创作以来最具识别度的美学风格元素；后者，我们不要忘了，开启全球现场表演走上LED灯光大秀这条道路的开山鼻祖就是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张艺谋一直都在电影作品里近乎本能地对视觉色彩进行实验。
《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对红色的处理、《英雄》一层戏一种颜色、《十面埋伏》结尾从大地色系打到白雪皑皑、《满城尽带黄金甲》遍地黄金、《三枪拍案惊奇》的丹霞地貌和“艳俗”服饰、《金陵十三钗》有彩绘玻璃，《长城》里有五军……
直到《影》是把色彩褪色到接近黑白。
但是以上比较大胆的色彩使用全部都是历史题材或者虚构故事。
《坚如磐石》确实不一样，一个聚焦官商勾结的当代现实主义题材。而且预告片第一个镜头就透露了，影片取景于山城重庆，这就更有意思了。
《坚如磐石》预告片
重庆，魔方城市，近些年俨然成了国产故事片提升气质的一方宝地。
它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旖旎的江边风光曾经酝酿出了《周渔的火车》《生活秀》（重庆伪装成武汉）《疯狂的石头》《门》《日照重庆》《好奇害死猫》等影片，最近更有《火锅英雄》《淡蓝琥珀》《少年的你》等等青年导演的作品利用了重庆的高低错落，给影片找到了独特的气质。
《千与千寻》
然而有趣的是，这座以朝天门LED武装的摩天丛林、层层堆叠照亮江边夜空的洪崖洞和无数座自带灯光特效的长江大桥为代表的城市，它夜晚霓虹闪烁的模样在过往的影片中竟然不多见！只有《淡蓝琥珀》对霓虹重庆做了些许捕捉。
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现在，终于有张艺谋来把霓虹重庆好好拍一拍了。
从预告片透露的内容来看，霓虹灯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几度充满整个画面，无论是火锅店这样相对开放的商业空间还是主人公家里的餐厅，都是一片红红绿绿，导演真是一点没在客气。
霓虹灯管，这种完全人造的光源，是科技与工业发展之子，从诞生之初就被视为对自然光源的反叛，一直作为都市现代性的视觉符号存在。
Untitled two, Dan Flavin (1971), SFMOMA.
上世纪60年代开始，纽约出现了一批当代装置艺术家，他们就完全以霓虹人造光为主要的创作素材。
如果说当年的印象派画家创新性地去通过绘画捕捉光线，那么这一批艺术家的革命性之处则在于他们开始去改变光线的来源。通过掌握新的光源，挑战人们的视觉官能，改变人们对空间的感知。
Breathing Light, James Turrell（2013）, 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
运用到电影里，霓虹美学一如它本身的色彩斑斓和高度屈服于人工，可谓花样百出。如果尝试将霓虹美学的使用进行松散分类，这些派别彼此之间相互交融，但也各自独领风骚。
Dan Flavin, Santa Maria Annunciata in Chiesa Rossachurch, Milan
霓虹灯有着与生俱来的工业的冷。杜可风说在霓虹这个材质中“暖色也有电气感”。
从《迷魂记》里50年代的旧金山，到《出租车司机》里70年代的纽约，再到《迷失东京》里千禧年后的东京，霓虹招牌作为现代都市的背景出现。
这种商业的繁华直接和欲望与危险联系起来，我们身为都市边缘人的主人公往往与之格格不入，在霓虹灯的璀璨面前感受到了世界的冰冷和疏离，永远冷漠，形单影只。
还有那部绕不过去的“赛博朋克”霓虹美学影片《银翼杀手》。掌镜了同样著名的“赛博朋克”电影《2046》的杜可风，回忆自己刚到香港的时候，一上来就被连绵不绝的霓虹招牌晃瞎了眼。这种夺目的灯光，让他一下子就知道，这就是陌生的香港。
那个时候他还认不得几个中文字，只觉得这是一种模糊的图案。
当图案清晰成文字，那就是完全另外的世界了。
文字，承载着文明，而文明就有了人我之别，有了时空概念。《银翼杀手》中，霓虹招牌上尽是陌生的东方文字，对当时的西方观众更是如此。电影中的未来城市被异地文化符号包围，继而加剧了文化和时空的疏离感。
《2046》中那个永远亮着霓虹招牌的天台，也是复古怀旧撞上了未来感，使得每一个驻足天台的人都处在时空的浮桥之上，脚不着地。
用霓虹去制造疏离感，已经是基本配置。当观众已经身处“过去的未来”，来到了2020，电影需要制造新的霓虹奇观，才能让人眼前一亮。
在迎难而上的《银翼杀手2049》当中，维伦纽瓦深谙这个道理，越是未来的，越要走向原始。
于是我们看到，荧粉，如同瀑布快要将人淹没，橘黄，则已经达到了日落黄沙的弥漫。频闪和颗粒感，霓虹已经开始通过科技进化出全新的形态和质感。
霓虹灯散射出的光，艳丽、饱满，特别有倾略性。能够迅速主导视觉空间，让情绪和气氛仿佛上了开关一般大开大合。这与躁动的青春、肆意的荷尔蒙，快节奏的运动简直就是绝配。
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从《亡命驾驶》开始，通过《唯神能恕》《霓虹恶魔》再到最新的《老无所惧》，一部比一部节奏强劲，一部比一部更加血脉喷张，算是树立起了自己的“霓虹暴力”美学招牌。
霓虹男神高司令 《唯神能恕》（2013）
同样亮眼的还有A24。有一段时间，A24快要成了霓虹青春片的生产工厂。公司力推的几位导演，都在作品中大量使用了霓虹色块。
哈莫尼·科林的《春假》中满眼荧光炫彩比基尼和头套，萨弗迪兄弟《好时光》里罗伯特·帕丁森几乎是在一个霓虹魔方里上演了罪夜之奔。
《好时光》（2017）
当然还有巴里·詹金斯的《月光男孩》里反复出现的门框和走廊，随着主人公的回忆和情绪在蓝、橘，粉，绿当中不断切换。作为王家卫著名迷弟，詹金斯在气氛的营造上学的有模有样。
在霓虹的自由延展能力下，空间被驯服，强有力地服务于突出人物。而当色彩进一步与节奏和速度结合，动作和运动更能酣畅淋漓。
这当中最著名的当然是长在霓虹灯管上的速度与激情——《创：战纪》。
本片之后，更多游戏改编，或者强调凌厉动作的好莱坞影片当中，开始频繁地出现由霓虹光源参与的打斗镜头。
这当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要数女神查理兹·塞隆主演的《极寒之城》和基努·里维斯独挑大梁的《疾速追杀》系列。
但是，如果霓虹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美学辅助，那就只剩下耍帅了。
看了这么多年灯红酒绿，观众的眼光也逐渐高了。只有当霓虹开始参与叙事，那才是高手段位的游戏。
没有错，我要说的就是摄影指导中的扫地僧——罗杰·迪金斯在《007：大破天幕杀机》中的神来之笔。
黑暗中出现的巨大中文广告和移动水母，首先极好地完成了打造一个异度空间的效果（这个段落其实是在伦敦拍摄的）。有限的移动光源和透明玻璃门层层叠叠，给主人公和观众感知这个空间增加了难度，增强了悬疑性。
当邦德推开一扇玻璃门，敏锐的狙击手猛地一回头——楼外刺眼的灯光恰好制造了室内的局部黑暗，送给邦德最强保护色，让他继续隐藏，而后伺机制服对手。
上海摩天楼对决一幕，本身情节上的分量并不重，但是因为迪金斯对霓虹投影的不俗使用，成为了片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段落之一。
类似的霓虹光源的使用，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刁亦男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安排的便衣警察跳广场舞一幕。在这个信息量颇大的段落里，调度非常复杂。
荧光鞋们首先在广场上跳舞，而后在集市上追击逃犯，最后，当犯人被击毙，四周围合上来的荧光鞋形成了环境中的主要光源，便衣警察的身份也最终道出。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叙事和动作设计上对霓虹美学最巧妙的运用。
在华语电影创作的霓虹美学流行历史中，刁亦男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在成为电影导演以前，他甚至出演了余力为编剧并导演的霓虹美学科幻科幻寓言怪片《明日天涯》中的男主角。
《明日天涯》（2004）
而他与摄影指导董劲松连续三度合作，在《白日焰火》中对霓虹美学元素进行了大量探索。
可以说，从《白日焰火》开始，他们这一脉的创作磨合，一定程度上左右了贾樟柯《江湖儿女》、毕赣《地球最后的夜晚》的美学风格，甚至大胆地去猜测，很有可能会影响未来张骥的《平原上的摩西》。
国产霓虹男神——廖凡
《白日焰火》中对霓虹元素的使用是深入血肉的。
片中首先不乏小到“仓买”这样的地域标的和大到“白日焰火”歌舞厅那辉煌璀璨的巨型招牌。午夜电影院的节目单、户外冰场和冰河上的铁桥都被霓虹一一装点，夜幕下冰封的哈尔滨，分明展露了一片明暗交错，光怪陆离。
本片最常被提及的“教科书式的霓虹打光”就是接近片尾时，廖凡坐在汽车后座向桂纶镁“诱供”的一幕。
来自户外的霓虹光源以高反差的红绿为主，交替映照到人物的脸上，配合了演员的表演，烘托了微妙的情绪变化和内心挣扎。人脸在沉重的色彩变化中忽明忽暗。摇摆踟蹰，是一种人心的暧昧状态。
除了暧昧的人物，《白日焰火》中还有不少同样暧昧的室内空间。
比如片头的一个关键性场景——发廊。这个发廊低低沉沉放着郑钧的《怒放》，一个肥胖的中年女顾客在肉粉色的灯光包围中昏昏入睡，加热灯带着微弱的橘光在她头上机械回旋（不小心也赛博朋克了）。
占据主导的粉色和点缀性的淡绿色灯光制造出慵懒的氛围，让人放松警惕，完全无法预料即将闯入的暴力。庸俗的美并不能保护这个空间不被现实的暴力打破，日常与脱轨是一个空间的任意两条路。
比起大起大落的打光，这种“霓虹日常”在对高度戏剧化布光的技巧性回避中，让场景更具有呼吸感和说服力。
总的来说，霓虹美学有逐渐收敛起华丽舞台感，在日常中营造戏剧张力的趋势。但在《坚如磐石》的预告片中，我们看到的是像它的片名一样比较扎实的霓虹灯光。
不知道在张艺谋的手中，霓虹会凸显冷的疏离、燥的动感还是暧昧气氛，又能和现实主义题材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其实早在同样是当代都市题材的《有话好好说》里，张艺谋就使用过霓虹打光了。这部片里，高楼大厦、青春荷尔蒙，动作一应俱全。
在到电影院一睹《坚如磐石》真容之前，不妨找来回顾一下，重新发现一下九十年代霓虹美学之下的姜文、瞿颖、赵本山，李保田……
对不住了保田老师
· 今日福利 ·
中国画报出版社为幕味儿的读者朋友们准备了
两本最新上市的《电影通史》作为互动礼物
欢迎大家在下方的评论区带上tag#福利#留言
我们将依据走心程度和点赞数挑选两位送出
祝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