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农民十二年目录
做屋造船日夜不眠
我家租住的房子果然不能再住了，房东要拆掉重建！
怎么办？一家子住哪儿呢？更别说筹备结婚了。
我未来的老丈人知道这事后，对我说：“你们做几间新屋吧，我把屋侧的菜园地给你。”
虽然打算无偿给我菜园地作宅基地我非常感激，但是我还是顾虑重重，愁眉不展。
“还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钱哪！做屋不要钱吗？”
“到队上借两百斤谷，队上的窑里借3千瓦，年终分红时扣除，队上会同意的。其余的帮工今后你慢慢还就是，不要钱；园中菜各家凑一些。要钱的就是木匠石匠（泥水匠）的工钱，开工酒买肉买海带的钱；酒自己做米酒。”
“木料呢？”
“进山砍哪！请几个人，现在进山砍，一个多月就干了，肩出来就可以做梁做檩子了。椽皮进山锯，码起来，干了再担出来。秋收后有谷，你多称些糯谷就是了。”
未来的丈人说得头头是道，非常轻松，好像做屋是搭积木似的。不过，在当年，做几间土筑的房子，有队上的人帮工换工，还真是花不了多少钱。经过我和父母的反复核计，终于作出了决定：秋后做屋！
作了决定就立即付诸实施。先到公社去批做屋砍树100根的申请，很顺利批下来了。接着就请人进山。年善等人二话不说，带着斧头、柴刀领我进山了。
我第一次进山砍树，很多规矩不懂，一路上年善仔细地交代我，哪些是山里禁忌的话，万不能说。比如树筒子滑下来了，要下面的人注意，要喊“条子来啰——”碰动了石头，要喊“豆腐啊——”如此等等。如果直说“石头”之类的禁忌的话，就有可能出危险！我当然是谨记在心，不敢越雷池一步，毕竟是粗木重石，碰一下打一下都不是好玩的。
砍树需要技术，要顺山倒才能方便打掉枝丫和树梢，逆山倒挂在下方的树梢上就麻烦了，放不下来了。树砍倒了还要剥皮，这也是技术活。锯椽皮更是技术活。为了省下请的人工，我还学会了拉锯。
待树和椽皮干了之后，我们就请人进山把树和椽皮弄出来。
杉树的树梢也不能浪费，劈成条状可以做嵌在土墙内的“绊”，相当于现在水泥中的钢筋。土筑成的墙内有杉树梢做的“绊”，干透后也不会出现大裂缝，而“绊”在墙内由于与空气隔绝，也不会腐烂。
树肩出来后，我们就去吧树梢弄出来。我和我的一个同龄叔叔还有一个邻居一同进山。
这天我们把散在各处山上的树梢砍掉枝丫，集中到山沟的路边，再捆缚成一担担的（每担有8—12根），就太阳已经下山了。担着树梢往山沟外走，到金家场时月亮都出来了。
我说：“不知不觉的就这么晚了，月亮都出来了。”
同龄的叔叔说：“有月亮凉爽啊，还能照见路，这不挺好吗？”
我说：“就怕家里人担心。”
“没事，我们有三个人呢。”
果然，当我们走到离家还有3里路的大塬垅时，我爸爸和邻居年善来接我们了。
做一厅三间、楼上可以放东西甚至住人的新屋，100根杉树是不够的。为了节省木料，我们请锯匠在村边砍了一棵黄株树（砍杂树不需批，向树主买即可，当时价格极便宜），锯了整块的门框、窗框，并先期请木匠做好，还先期请石匠挖好砌好了地基。
一切准备做好之后，等生产队完成秋收，我们的新屋开工了。
开工那天，我未来的丈人在我新屋的地基中间（他家屋侧的原菜园地）放了一千响鞭炮。鞭炮欢快地炸响，红纸屑飘散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硝烟的香味。本队的邻队的打算来帮工的人、左邻右舍、亲戚等齐集在屋场周围，热闹非凡。
鞭炮放完，人群散去，工匠和帮工的人各就其位，担土的鱼贯把砸碎的黄色粘土倒进架好的墙架子中，师傅即高举墙棰一下一下地把土筑实。筑好了一层，放进一根杉树梢劈成的“绊”，再倒进土，再筑，直到把墙架子筑满，再拆开墙架子，衔接上刚刚筑好的一截土墙，开始下一截。
刚拆开墙架子的土墙表面是有一些空隙的，必须趁未干就用细土去补平，再用“地巴掌”一下一下地打紧打光滑。
我是新屋工地上主事的（父亲是家里后勤主事的），不担固定的工种，哪里有事就要到那里顶上。我还要安排帮工的人哪个今天来，哪个明天来，哪个后天来；谁挖土，谁担土，谁帮师傅筑墙，谁补墙……晚上则在屋里扎稻草椽子，以备下雨天盖墙，免得新筑好的墙被雨淋坏。真是俗话说的，“做屋造船，日夜不眠”。刚刚二十出头的我，要担起这样的重任，也是被逼的。
还有一件要命的事。做屋不可缺少的铁钉在当时是紧张物资，在本公社境内根本就无货！怎么办？还好我在县城有同学有朋友，我去信求援，其中一个给了我极大的援助，分几次给我寄来钉子，各种规格的都有不仅解决了钉椽皮的问题，连后续的钉楼板的问题都解决了。为了感谢他，后来我给他选购了能做几个箱子的樟木板，并送到他家。
一天半夜突然响起了雷声，我在睡梦中突然一个激灵醒了，翻身起床顾不得穿鞋就往新屋工地跑。我跑到时，未来的小舅子也起来了。我们一起刚刚把墙盖好，瓢泼大雨就下来了！我深深地庆幸，如果迟了一步，新墙被这么大的雨一淋，肯定会垮塌，那就白干了！
墙筑到第13圈（14圈平盘，再在进深处筑山尖，以便架檩子，钉椽皮盖瓦）时已经很高了，大约有4米左右。由于日夜辛劳，我疲倦到了极点。这天我骑在墙上补墙，干着干着竟然睡着了！筑墙的师傅发现了，大吃一惊，赶紧叫醒了我。
“米东，你赶快回去睡一会儿！在这么高的地方，出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我……”
“还我什么我？赶快回去！这里有我，还有你丈人小舅子呢！放心吧。”
大家都劝我回去睡一下。我心里暖暖的，也确实有点后怕，就顺从地回去休息了。
家里也忙得热火朝天的。父亲磨豆腐、炒菜，我那未正式过门的新娘烧火煮饭洗菜洗碗，也忙个不亦乐乎。见我中途回来了，忙问有什么事。我告诉他们刚才在墙上睡着了，他们都吓坏了，吩咐我赶快睡下，并替我关上门，生怕有声音吵着我睡不着。
晚上忙完了，父亲就会拿出个小本子给我看，上面记录了谁家送来了豆腐、豆角、茄子，谁家送来了南瓜、冬瓜、丝瓜，谁家送了米粉、腊肉，谁家送了黄豆、菜油……我则记上谁谁谁至今天帮工几天，谁谁谁帮工到明天为止，谁谁谁从后天起开始帮工……
忙了一个多月，终于盖上了瓦，新屋基本落成了。剩下屋里的平地啊、刷墙啊等零星活就自己晚上干了。这时已经有了电，拉一根线，安上一个灯泡，屋里亮堂堂的。隔壁的未来丈人家或有人来帮忙，或端了茶来，有时还会有一碗米粉或糯米丸子、鸡蛋薯粉皮等夜宵。
如果不是有丈人家的大力援助，我根本不可能做成新屋。他们不仅无偿提供了宅基地，还父子俩从新屋开工到竣工未间隔一天在一起忙，我那未婚妻更是从天不亮忙起直到深夜，在厨房里没有停歇的时候。
还有左邻右舍、本队及邻队的几乎每家都来帮工若干天。还有本家的亲属、亲戚，都给予了物资和劳力方面多方的支援。真正是一家有困难，八方来援助！在没有任何存款的情况下，白手做起了几间新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现在是不可能再出现这样的奇迹了！
这次做屋，是我人生的一次重要历练，对今后的人生道路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同时，这也是一次飞跃式的成长：我从一个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儿子成长为一个准家长了，可以承担起家庭的主要重担了！
我向未来的丈人承诺：搬家过来时，娶亲宴和新屋竣工宴一起办，我要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迎进我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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