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出来啰喂

我曾经偷过牛粪。那是在一个冬天里的月夜。那时自己大约十岁左右。

那年月村里户多人多经常没柴火烧,芝麻棉花小麦蚕豆豌豆黄豆甚至稻草都被我们用来做过柴火,还是不够用,就到处捡牛粪。干牛粪直接入灶,新鲜的湿牛粪放点水搅拌均匀后做成圆饼扒在墙上,等干了后再拔下来储存用。牛粪真是个好东西啊!尤其是冬天的牛粪,闻起来有稻草的香味,燃烧起来火力大持续时间久又没多少灰烬。不像稻草麦杆一燃就烧完了,一大堆才能弄熟一餐饭,灶膛里尽是灰,每次弄饭前还必须把前一餐烧的灰掏干净,不然灶膛里根本塞不进草把子。冬天里没有青草,牛吃的都是早稻的谷草,早稻用药少,味道好,是牛冬天的主食。早稻草还是我们冬天御寒的宝贝呢,每家每户的每张床上都铺着厚厚的早稻草,上面再垫一层薄棉絮,温暖舒适还香得不得了。

因为都喜欢牛粪,村子里的牛粪都供不应求了,还有人像等米下锅似的守着牛屙粪。有一天,母亲去了一趟三里地之外的表娘(奶奶的侄媳妇)家,回来之后要我那天晚上跟她一起去挑牛粪。我问是不是偷,她说这种东西不值得偷,别人村里不缺柴烧,牛栏里尽是牛粪都没地方堆了。听母亲这一说我也放心了。

尽管母亲嘴里说不是偷,但心里仍放不开,等村里家家户户都关门了才出门。那天晚上的月亮真亮啊,母亲挑着两只空箩筐走在月亮底下轻轻松松的样子像跳舞。母亲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好冷!”是真的冷,因为第二天早上屋外铺满了一片白霜。

牛棚在林子里,月亮照不进来,看不清楚,表娘用手电筒照着我们到了牛棚里面,一只牛在黑暗中吃草,新鲜牛粪的香味往鼻孔里只钻。表娘说她们的茅柴火都烧不完,母亲需要牛粪只管来挑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母亲问我还冷不冷,我说冷,母亲说自己都出汗了,解开了棉袄的扣子。湿牛粪太重了,虽然每个箩筐只装了一小半,让小个子母亲依然不堪重负。三里多路,母亲歇了好几次,母亲每歇一次,我都会放眼四顾一番,不是警惕,因为冬天的夜晚不可能有人到户外,除了我们娘俩的说话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四顾,是觉得这天气冷冽得太让人清爽舒畅了,每打量一处都觉得跟白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月光真是一件神秘的大衣裳。

冬季里的月夜是皎洁的也是静寂的,初夏的月夜就太热闹了,野外到处都是蛙鸣虫叫,连水也不甘寂寞。这样的月夜下面正长着待熟的蚕豆豌豆。婶娘们常说,蚕豆就是馋人,尤其是刚刚长得饱满的蚕豆。田地还没分到自己家里的婶娘们开始打公家地里那些蚕豆的主意了。打定主意后的两个婶娘把母亲也叫上了,我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怕也要去(父亲到外地做活去了)。

三个大人带个小孩悄无声息的滑进了月夜,那天晚上的月光不是很清澈,是朦胧的。去的不是自己村里的地,是邻村的,这块地离我们村更近些。来到地里,她们几个大人就开始小声说话了,都说只摘豆荚不拉豆藤,还说做事不能做绝。一边摘豆有个婶娘还问到了关门时门轴怎样才能不发出响声,另一个婶娘和母亲告诉她在门轴上多洒些水就行了。这块地是种的豌豆,豌豆不像蚕豆个大容易把蛇皮袋装得饱满,所以那天晚上摘了半天也只摘到两三斤豆荚。豌豆地地势高,下面是一垄水田和一口水塘。那天晚上水塘里的水发出了异常的响声,像有牛在里面似的,但分明又没到牛浴水的季节。有个婶娘说可能是水鬼,母亲和另一个婶娘也说这里白天也没什么人来的确蛮荒野的,还是早点回去为好,改天再找个好些的地方去摘蚕豆。三个大人一人拎着大概两三斤豆荚回家了。

吃了豌豆,豌豆壳怎么处理呢?如果跟垃圾一起扫出去直接倒进门口的垃圾坑来来往往的人不都看见了吗?有个办法是埋在灶膛的灰烬里;还一个办法就是在自家的垃圾坑里先挖个洞,把豆壳放进洞里,再用别的垃圾把豆壳掩埋起来。唉,还要“销赃”,吃几颗豆子,真够费神的!可我觉得太值了,因为用豌豆米下面条真是要几好吃就有几好吃。

还是这几个人,两天还是三天后,也是月亮很好的夜晚,只不过月亮出来得晚了一点,她们也往后顺延了出门的时间。她们相约去了通车的公路边的一块地摘蚕豆。那天晚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怪异的声响。婶娘们终于如愿率先尝到了新鲜的“馋”豆!

有了自己的责任田后,母亲和婶娘们也有烧不完的柴火了,也有可以当顿吃的蚕豆豌豆了,但月夜里依然有她们在自己责任田里辛苦忙碌的身影。事实上,她们比以往更忙更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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