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床上熟睡的人被梦中的景象惊醒,蓦地睁开双眼,面前的漆黑,让他无法适应,起身想唤人来掌灯,却连叫几声,都无人应合,大概是夜太深,仆人都睡过去了吧,于是这人便自己起身,好不容易寻到了床边的灯烛,却发现自己只着一身亵衣,周身也没有能点灯的东西,正在懊恼之时,借着窗外的星光,突然看到了一个移动的身影,
“什么人?!”
那人的叫唤成功地将来人定住,且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摸索着走出房门,
“老爷您好眼力啊,”
“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潜入我府中,做何来意?”他厉声喝道,而另一人依旧悠闲着,如在自家花园散步似的,“老爷瞧我身后背的是什么?”说罢,将身体一侧,就露出了背上的黑色布包,满满当当,里面应该是装了不少东西,
“这,你是盗贼!”那位老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家是遭了贼,接连喊了几声,却依旧没有应声的,再看对面的那人,一身碧色长衫,面冠如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贼子,
“你是哪家的毛孩子,若是相熟,你瞧上什么,老夫也不是不可以割爱,切莫学那些小偷小摸的,毁了自己的德行,”
“老爷真是有趣,我今次就是来偷盗的,你就算不舍,我也不会留情,何况,您这府邸,若是除了您还有其他醒着的人,我也绝不敢如此造次,您说是不?”
老爷见他如此笃定,才发现,这整个府中确实安静得过分了,“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来?若是需要钱两,以老夫的家财,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老爷正在心里盘算着,他是个商人,商人有他自己的处理方法,付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所以,他可以被偷盗的,但前提是他损失不大,那么大的布包,他更想知道里面究竟装了哪些珍贵?
“老爷可是要用银两赎回这些东西?你就不怕我装了一布包的石头?”
“你既然来此,定是做好了准备,如果是为了诓骗我,我觉得倒也不至于将整个府邸变成空城,”
“既然这样,老爷您想要我包里的东西,我呢,也就只是想来讨个趣儿,那咱们赌一把好了,”
那偷儿说的这话让老爷难一下就找出办法,只能先应下
“怎么赌?”
“老爷不知道我这包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每拿出一样东西,就请老爷说出三个绝对必须留下它的理由,若是这理由能说服我,那它就留下,否则啊,”
“说不说服总归是你的一句话,这不公平!”
“赌局,从来都没有公平的,这恐怕是老爷您最清楚的了。”
老爷不愿接受这种毫无胜算的条件,但是眼下,男子就要拿出第一件物品了,他也只能用心地瞧着,那样东西,究竟是何物。
男子手伸入黑色的布包,拿出一个杯子,那杯子通身碧绿,而愈到杯沿处愈是通透,就算是在月色清浅的夜间,也好似能发出光亮来。老爷瞧着男子手中的杯子,思虑后言道,
“这是西域进贡来的夜光杯,老夫得圣上恩宠能得此一盏,恐怕这民间拿不出第二个来,”
“它很贵重?”男子轻巧地转了转杯子,好像并没有看得出其中的珍贵来,“这是第一个理由,”
“若是当把美酒置于杯中,盛放于夜光下,那杯子便会熠熠闪光,美不胜收,”
“它很好用?”男子依旧没有瞧得起这杯子,若有所思的同时,突然冒出一句,“老爷您用过它?”老爷听得这话,愣怔了会,只得实话实说,
“没有。。”
“好,这算是第二个理由,那接下来第三个,”男子坐在假山上,翘起二郎腿,看上去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可老爷却迟迟想不出那第三个理由,
“老爷是瞧我耐心太足了吗?”这男子大概是想给老爷一个下马威,没等老爷开口,直接将杯子扔下了假山,摔在了近处的石块上,
“啪!”杯子四散的玉片零星地溅到了老爷脚下,老爷狠狠地皱着眉,这价值万两的东西,就这样在眼前被摔碎,老爷心中尽是不甘,这场赌局,他就注定是输家吗?
“好,我们现在来看第二件,”
说罢男子又拿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那是一副观音像
这一次老爷没有丝毫犹豫道,“这观音像是当朝画师的画作,价值连城,”
“哦”男子拉长了尾音,像是戏谑,然后总结道“它很值钱。”说时还不断点头,
“第二个理由,”
“我费尽艰辛才从黑市得到这幅画,”
“啊,来路难,”男子简洁的概括让他颇为急躁,没等男子品赏完就直接跳至下一步“第三个理由是,这画作上的观音,像极了我过世的夫人,”
“噗嗤”男子竟笑出声来,“老爷您夫人什么时候张这幅模样了?”老爷脸憋得通红,这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理由,竟被这人一把识破,他夫人已经去世多年,这人竟能知道与观音像不同,看来,这是身边的人啊,老爷还没想完,便听得“刺啦”一声响,观音像在男子的手中断成了两截,只是那面带和善的观音,依旧宽容地笑着。
“我觉得这些理由都很肤浅的啊,老爷”男子的话音透露出他的愉悦,而老爷这边,连失两件珍宝,且都是在他面前被毁掉,实在是怒极,反言道:
“若是你真想要这些,你便带走罢了!”
“赌局既然开始,怎么能中途停下呢?是吧,”男子倒不悦了,
“你不爱珍宝,不要银钱,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趣啊,”
男子说罢,手继续伸向布袋,而老爷的心悬在半空中,他似乎是在期待着知道接下来的真品是什么,却又不想看到那些他千辛万苦淘来的宝物在面前毁去。
“第三件了哦,老爷您可要好好想了,你究竟为什么想留下它,”男子依旧是那种轻佻的语气,让老爷不禁攥紧了拳头,既然知道这人是自家这边,总能找到这人踪迹,到时候!老爷心中尽想着如何折磨这偷儿,不料这次男子拿出来的是个普通的瓶子,男子夸张道:“老爷的宝库中竟然还有这么普通的东西?”跟上两个相比,这个瓶子的确太过普通,就是简单的釉画瓷,上面的釉彩也不均匀,说不上好看,也没有净瓶的精致,
老爷没有回答男子明显的问话,他像是突然被法术定住了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平凡的瓶子看了许久,似乎陷在了回忆里,一时间无法自拔。
过了良久,男子的耐心终于耗光,开口道,“这个,可能老爷也是想不出留下它的理由,那我就直接扔了罢。”说罢作势要扔,而老爷终于从回忆中醒来,急声阻止,“不要!”
“哦?老爷是想起来为什么想让它留下了吗?"回答他的还是沉默,老爷阴沉的面容让男子也不敢再轻易地动作,所以为了缓解这个紧绷的状态,男子开始说话,"它是什么瓶呢?值多少价钱?还是说,它有多大的用途??”
老爷摇摇头,但是眼神确实决不允许的坚定,
“它没有多大用处,也不值钱,它就是一个瓶子而已,”
“那我扔了它也没关系了,”男子试探着捏着瓶口,把瓶子悬空地摆在假山外侧,只要他两指一松,这瓶子就只有粉身碎骨,
“不行!!你若是扔了它,我费尽家财也要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
“老爷这个样子好是吓人呢,不过我的赌局还没有结束哦,如果你不说出理由来,我可不会被你吓倒呢,”
“它是我和那个人一起做的,那个人,没了,他说过要和我一起共享荣华,最后竟然撇下我一人,”
“你恨那个人?所以要留着这个?”
“恨,恨不得把它摔得粉碎!摔得连渣都不剩,”
“所以,这样的话,由我来替老爷您摔就好了,”
“这是只能我摔的东西!所以,你不可以摔! ”
“哎?这个理由很特别啊,不过,也不行哦,既然定下了赌局,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对吧,老爷。。”男子细微地观察着老爷的表情,嘴角微微泄露了他的情绪,手指缓缓松开,
“不要!”老爷激烈地挣扎着,想要跑过去阻拦,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挪动一步。
阴沉的夜,屋外的树枝沙沙作响,像是立马就要有暴雨将它们彻底洗刷,洗去整个夏燥 。
“老爷,您没事儿吧?”身边说话的是仆人,他吱呀地打开门,裹挟进了一阵凉风,冻得老爷一个机灵。仆人小心地掌上了灯,看着已经坐在床边的老爷,面色白得吓人,突然,老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赤脚就下了地,一手抢过仆人手中的灯笼,喝其退下,仆人有些惊着,被留在了原地。
老爷来到了一个墙壁间,这一墙之隔就是他的宝库,里面有太多的财宝,可他如今却没有想去打开,因为他看到了机关上放置的彩釉瓶,那普通的瓶子,没有一丝特别的瓶子,就算是在相对朴素的博物架上,这瓶子也显得十分寒碜,可是老爷却颤抖着双手拿起它,一行清泪落下,砸在瓶上,有些脆,有些伤。
此时,一墙之隔
“瞧你做的好事,他把小瓶子接走,我们可捞不到半点好处,反倒会将我们永远遗忘在这阴森的地界儿,永不见天日啊~~”柔媚的声音娇嗔道,期间也有些应和她的话:“是啊是啊,”“这回真的得不偿失,”不过男声一出口便平息了这阵骚动,
“都别叫唤了,那人既然得了自己想要的,就定会放归我们自由,你们一个个儿的,就等着寻个风流雅士吧。”这声音清亮,尾音有些不自觉地上扬,在阴暗封闭的宝库中,那湿漉漉的回音让人觉着甚是威严,可若撇开那回音不听,这声线,倒是像极了那个夜盗宝物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