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直想将去年三月下旬去秘鲁鸟岛的经历写一篇游记,但回国不久便看到有关那边的两则负面新闻,一下子冲淡了我的对该旅程的美好印象和写作热情。
我们刚到家的第二天,央视新闻报道秘鲁发生了洪灾,水患侵袭到首都利马。
翻看我手机里存放的照片,三天前鲜花满耀的市政广场,现在变成了一片泥泞沼泽,而刚刚离开不久的街区小巷,那些别致的拉丁风格店铺民居也被齐腰深的污水肆虐横贯。
那里的政府组织救灾能力无法跟我们相比,更没有部队官兵的鼎力帮助,视频新闻里都是老百姓自己用水桶和脸盆向屋外泼脏水。
另外一则消息则有些令人心情沉重,这个我讲到鸟岛回程时会涉及到。
(二)
鸟岛位于秘鲁太平洋沿岸的钦查群岛。
由首都利马出发,沿泛美公路一直向南,行驶大概两个小时,再转向海边的小城皮斯科。在那边有个类似小渔港的地方,一幢比较现代化的白色建筑,就是前往鸟岛旅游的服务中心。
开往鸟岛的敞篷快艇每天大概一两班来回。
套上橙色救生衣,十几人一艘快船,随着一阵“突突”马达声,直奔着海的深处驶去。
船的左面先是一串渔船列队,之后便稀稀疏疏冒出几座礁石小岛;船的右手和前方即是茫茫大海。偶尔看到远方好似有一头白色巨鲸,缓缓在海面滑行,若隐若现,那是大型邮轮的身影。
快艇大概开出了有20分钟的样子,左面出现的岛屿逐渐变大,前方和右面连成的蓝色地平线形成一道明显的弧形,让你对地球的真实形状有了深切体会。
此时眼前的海水已由岸边的深褐色过度到深蓝,仿佛进入了一个蓝靛的染缸,在阳光映照下闪着银色波光和雪色浪花。
宽广的海面渐渐少了许多参照物。导游让我们注意左前方那个孤零零的岩石岛屿。
远远看去红褐色的小岛像是被削了一半的大苹果,巨大的横切面上有一个天秤样的蜡烛台图案,没人知晓是何时何人,或是什么神来之手画上去的,也不清楚它的表达意思。
这幅巨型岩画陪伴我们的视野近十多分钟,直到目送它缓缓驶离船尾。
海面更加宽阔无边,蓝蓝的天空点缀棉花样的白云,弧线形的地平线将我们引向期盼的远方。
不一会儿成队的海燕开始飞临我们上方,海鸥和许多不知名的大鸟与我们的快船相伴。几个自由散漫的黑鹰孤身前行,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猛子扎向海里,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直冲海底,当你还留恋那顿间消失的身影时,黑鹰已从海底腾空而起,叼着一条白花花的小鱼从我们头顶傲然掠过。
仰望上空看着各色鸟儿在海天之间起伏飞翔,再看海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乌黑滑亮的大圆球,仔细一瞧那家伙猛然跃起半米多长的光亮肉身,一张口露出两颗锋利的白长牙,原来是头海豹哦!
跟着成群的海燕,循着一波波密集的海鸟,我们离鸟岛越来越近了。
十几分钟后,船的左右两旁岛屿没了踪迹,只有正前方依稀看见海面上生出的几处嶙峋巨石,越近越突兀,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鸟岛。
(三)
查资料得知,该段岛屿栖息着600多万只鸟类,仅每天消耗的鱼虾就几十吨,所以说这里实际上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渔场,从南极寒冷潮带洄向岛礁产卵的鱼类不计其数,而由赤道暖风带来的南下迁徙也形成了鱼类大聚会。
当我们的船渐渐驶近鸟岛时,马达声被人为消退,船只就像电瓶车一样,缓缓地溜进鸟的家园。
我们在几个鸟岛之间穿梭环顾,那里海水平静而又安详,除了一片片吱吱呀呀的鸥言鸦语,人和人之间都放低了嗓音。因为岛上矗立的牌子写道:“这是鸟的家园,您是鸟的客人”。
怪影嶙峋的礁石上,象鼻山般的岩洞间,密密麻麻地栖满了各色大小鸟类,你几乎看不清岛屿本来的真面目,因为那些活动的鸟群像草木覆盖森林一样填满了整个岛礁。
海里的鱼群也是异常稠密,只见鸟儿毫不费力地到水面轻轻一点,尖利的喙角便夹起一只小鱼虾。我心想假如自己胳膊长点,手伸进海水里,估计也能轻易抓住一条鱼吧。
正想入非非之际,就听到十米外的岸边传来几声沉闷的厉吼。在岛屿下方所有邻近的岩石上都趟着一坨坨肉墩墩的海豹和海狮!这是人家的领地和粮仓!
这些家伙在陆地上看起来蠢哒哒的样子,可一旦滑入海里可是身手敏捷,凶悍无比。我为自己的臆想感到有点后怕!
我们的小船快要穿过涵洞了,导游轻声提醒,千万别仰头张嘴哦,不然鸟屎很容易掉嘴里.
岛上凡是裸露的地表几乎全被鸟粪层叠覆盖,历经千百年沉积,这里斑驳的鸟粪层成了世界上著名的天然化肥场,开采历史已有上百年,直至今天鸟粪出口依旧是秘鲁主要创汇来源之一,仅该处鸟岛每年产量十几万吨。
穿过涵洞船行至岛的另一面,忽然看见悬崖边上架起一座简易栈道。听导游介绍,那是100年前来这里开挖鸟粪的华工所建。
早期的华人劳工异常艰辛,大部分都是广东、福建沿海农民,背井离乡万里迢迢到南半球的大洋彼岸,拿着比白人低微得多的工资,凭借勤劳的品格在南美闯出一片天地。
像刚才迎接我们时一样,成行成队的海燕在船的前方引领飞翔。
回返的航线是岩画岛屿的另一侧。 临近港口海上人工景观显得尤多,大型作业轮船比比皆是。
忽见海中矗立几座银白色高桶,像巨型蒸锅反射着强烈的阳光,船刚驶近,一股浓烈的腥燥味扑鼻而来,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是海上鱼粉加工厂的设备,我国每年从国外进口的鱼粉饲料七八成来自秘鲁!
在那里工作的人每天面对枯燥的鱼海,忍受无法想象的恶劣环境,即使世界奇迹近在咫尺,鸟岛景观闻名于世,对他们而言丝毫没有浪漫可言。
可能是上岸前所经历的真实感受,再加上南美夏秋之交气候炎热多变,以致那天吃饭的胃口都一般,尽管食材都是新打捞上来的海鲜。
(四)
第二天下午我们开启了回国长途旅程。在利马国际机场搭乘外航班机,13个小时到达阿姆斯特丹,然后从那里转机再飞行12小时到香港机场。团队中我们几个在广州生活的人最早到家,全程至少要30多个小时。
在利马机场排队办理登机手续时,见到有一穿西装的中年人领着一队操北方口音的中国人,当时机场单独给这拨人开辟特别通道办理业务。
我见他们好像都手持蓝色海员证,提着大大小小的编织袋、帆布包,很像早些年火车站春运时民工返乡的情形。
我们大概与这班人差不多一起通过海关。穿西装的中年人最后叮嘱,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在荷兰和香港转机时如有不懂的地方就找中国人问问。
接下来的一番长途辗转中,我也曾充当过一两次临时向导。记得到香港机场准备进关时,跟在我后面一个兄弟还问是不是我也搭回青岛的飞机,我马上摇头,让他赶紧去旁边的问讯处普通话服务柜台咨询。
在我们外出游玩的这十来天,家里积压的《南方都市报》上竟有这样一篇报道:
这批在海上从事冷冻加工的中国海员,因公司经营不善被欠薪,在秘鲁船上滞留了一年多。后来在中国大使馆协调下,问题逐步得到解决,他们最后一批回国人员的路线刚好与我们的回程重合!
相比百年前的华工,现在出国务工人员遇到麻烦事好歹还可向大使馆寻求帮助。
但毕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更何况现在许多人远赴重洋,到相对比国内还要落后和艰苦的国家打工挣钱,他们心中向往的不是远方诗意,更多的是背负个人奋斗和家庭的担当。
因为秘鲁毕竟是发展中国家,也没有中国目前的巨大前进动力。所以行程中除看到大自然赋予他们的奇特资源外,也深深感到其社会发展的滞后。如果仅仅拿自己认为最美的胜景照片炫耀,多少让人觉得太矫情。
再美的风景,再有趣的人文,对于旅行者来说都是短暂的体验。而只有生存其中的人们才能真正体验它的真实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