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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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昨晚自己是如何入睡的。闹铃声响起，我才意识到这又是新的一天。像是睡了很久很久，身体仿佛嵌进床垫里，就连抬起去触碰手机的手臂都毫无力气。
这里是我的住所，没错。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可怕的幻觉。更确切地说，那些场景，都是我的回忆。不过短短一晚，我却被如同梦魇一般的画面支配，到现在依旧心悸后怕。
打开手机，我开始翻看新闻，试图找到一些和林煦有关的信息。但是没有。警察去别墅调查了吗？警察发现冰箱里的那些东西了吗？警察抓到他了吗？也许是我太着急，也或许林煦早就逃离了这里。当时收到他预付的房租时，我可万万没有料到会遭遇那样的事情。现在这笔躺在我银行账号里的钱使我不安，想到林煦可能没有落网使我不安，担心林煦可能会再次找到我也使我不安。
突然接到韩真涛打来的电话，我摁下了接听键。说实话我很抗拒打电话，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对自己的嗓音感觉不安，就像是瞬间把两人拉到面对面的距离对话，尴尬无比。
“起床了吗？”
“正要起来。”
我打开扬声器，听到那头传来他轻快的笑声。
“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韩真涛这样的热络模样令我不知所措。明明昨天才刚刚见过，今天一大早他却又一次打电话来约我吃饭。我对他的那点小心思，他大概一直都清楚。但我永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或是说他对我究竟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很害怕他对我的好，不是认真追求的手段。但我还是心跳得飞快，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他正在向我迈出第一步。他应该是喜欢我的！
“今晚我有空，一起吃饭吧。”我这样回答他。
“行，下班之后我来接你。”
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韩真涛总能让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繁生，晚上部门聚餐，一起来吧？”吃过午饭，同事走出食堂喊住我，“据说今天总经理请客，我们和财务部联谊。”
他的办公桌就在我旁边，也经常和我搭话，托我本人这慢热又被动的福，至今还没有记住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姓蒋。
“可是我今晚已经有约了……”原本就对这种公司聚餐不感冒，想到早上和韩真涛说好一起吃晚饭，我就完全不想参加了。
“哎，别啊，大家都挺希望你来的！”他的声音突然抬高，着急地继续说道，“我们做同事这么久，也只有在你刚进公司的时候聚餐过一次，之后你都不参加，大家对你其实很感兴趣的……对了，听说总经理还会公布一些小道消息，不听白不听吧？”说完他冲我挤挤眼睛，示意十分神秘。
要说同事们对我感兴趣，我完全不信。平时的工作只有简单的口头沟通和交接，其余时间大家全都是各干各的。分成几个小团体，但我从不加入，久而久之我和他们变成了疏远且非常单纯的工作关系。可这次是总经理请客吃饭，又是和其他部门有联谊，如果我不参加，那些人可能会想很多。
犹豫着，手机收到短信，是韩真涛发来的：“抱歉，今晚临时要开会赶稿，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谢天谢地。我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样碰巧的消息直接把我推向了另一个选择。同事看见我收到消息后的反应，问：“你今晚会来聚餐的对吧？”
我点点头：“会来的，我们下班之后一起过去吧。”
“好！”他笑着看我，然后离开。
讨厌极了。无论是人还是聚餐，都滑稽得可笑。大圆桌、座位礼仪、觥筹交错。这完全就是一个舞台，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所谓联谊、所谓的请客聚餐。
平日里看似文静利落的女同事端着酒杯，一脸暧昧地说着一个又一个的荤段子。提筷打官腔的人，红酒白酒下肚，光秃的头顶跟着耳朵一起泛起红光。相互看顺眼的男女，眼波流转着交换信息，明明座位隔了很远，彼此的小腿却亲密无间。忙着端茶倒水的男人，手中烟酒不断，巴巴望着餐盘里的肉，抬头起身给领导敬酒。
在他们的几句对话里，我终于知道那位在我隔壁桌工作的同事的名字。他叫蒋彻，比我早一年进入公司工作，到现在依旧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卑微的文员。
蒋彻游走在酒桌之间，看上去已经喝醉了。他满脸通红却笑得用力，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嘴里冒出挟着酒气的恭维话，身体摇摆着像个不倒翁。
“这个月底准备裁员。”
总经理在和其他人对话，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嘈杂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很快静了下来，眼神刷刷地望向他。
“开玩笑的，哈哈，大家吃好喝好啊！”他发现大家都注意到了那句话，随即眯起眼睛，举高手中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发出畅快的叹声，最后若无其事地坐下。
一直到聚餐结束，很多人都露出紧张的表情，只因为总经理的一句话而已。一群人拥着说要去KTV继续夜生活，我逃也似地和几个人告了别便从酒店离开。
“繁生——陈繁生！”
蒋彻满怀醉意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见我抬头看向他，便歪歪扭扭地向我走来。
“嗝。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繁生。”他微微扬起下巴，用挣扎着几乎快要阖上的眼睛看着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也许是发觉我一直看着他，并没有给出回应，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被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感觉的人表白，是怎么样的心情？我听说有的人会感动，有的人会感觉很幸福，有的人会在心里盘算着增加备胎。但是我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正面的情绪，而是多了一层嫌恶。
蒋彻为什么喜欢我？我根本就没有吸引人的特质和表现，为什么他会对我表白？
当初我向韩真涛表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这样想着，心里越发难受起来。我摇摇头：“对不起，蒋彻，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蒋彻抬手指向我身后：“就是他吗？”
谁？我回头看去。看见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缓慢地朝这里走着，穿着一身黑，手上抓着一件黑色外套。看不清他的脸。我探寻着眯起眼看他，猛地对上了他的眼睛，不由浑身一抖。
林煦！
我没有多想，立刻转身对着蒋彻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他。我现在有急事，得早点走，再见！”
“哎——”没料到蒋彻会伸手拉住我。他用力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近。他的脸凑了过来，呼出的酒气让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说道：“既然那个人不是你男朋友，你还不如跟我回家。有些事情，不需要有没有男朋友都可以做，不是吗？”
畜生。我在心里咒骂着，想要一脚踹在他身上。但突然害怕第二天蒋彻会向其他人说我的坏话，硬生生地把心里的愤怒压了下去。
“这样吧，我有些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非常平静。
也没想到蒋彻点头默许，轻易地就松手放开了我，我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向厕所的方向。
厕所边上就是转角，从这里可以跑到酒店外面的马路。穿着高跟鞋，虽然不能跑得最快，但怎么说我也能很快到人多的地方去。
刚跑到转角，我就迎面撞上了来人的胸膛。我含糊地说着对不起，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继续向前跑，却被那人伸手拦住。
“想去哪？”林煦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迅速往后退，却因为一时站不稳有些踉跄，被林煦顺势揽住腰扶住。蒋彻也跟了过来，大声喊我：“陈繁生！你……”
看到我和林煦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他嘟囔着说道：“哼，明明和他有关系，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然后他便转身离开。
“蒋——”我正要喊蒋彻回来，林煦突然捂住我的嘴，大力揽着我往前走去。
“林煦！你要干什么！”我质问他，一面用手掰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一面往边上移动着想走开，却依旧被他牢牢桎梏着，脚步零碎地勉强向前。
“到我车上去。”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有和我们擦肩经过的路人，纷纷侧过头来打量。在别人眼里我们两个就像是在闹别扭的情侣，根本不会有人觉得有异样。
林煦带着我在一辆电动车前面停下脚步。他将我推到车旁：“坐到前面去。”
原本以为他说的“车”是指汽车，看到眼前这辆电动车，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也许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个多金的杀人犯。
见我没有任何动作，他一把将我架起来，按在座位上。他紧紧贴着我的后背，跨坐在我身后，旋开插在车上的钥匙，带着我开始在马路上疾驶。
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刚才被林煦抓住的那刻开始，我就失去了一切能够逃离他的机会。现在他就坐在我身后，飞快地开着电动车，要去哪里？
“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里变得模糊不清。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次，并且确实没有做什么危及我生命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心地服从这个杀人变态的话。
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电动车开到了郊区，驶上了这一条熟悉的路，我意识到林煦又想把我带到那间别墅去。
我现在能做什么？跳车？他的两只手臂就这么撑在我身体两侧，车子开得飞快，我怎么可能跳车？
但如果他把我带到别墅之后，杀了我，或是对我做其他的事情，那就是更加不能想象的恐惧。
跳吧！跳吧！跳下去！
心里开始打鼓，我想从他的手臂下钻出去，然后立刻从车上跳下去，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我立刻这么做了。这也许是我至今的人生中动作最迅速的一次。我俯身钻出他的右手臂，像游泳入水那样扑了出去。
成功了。只不过像是在路上狠狠摔了一跤。我听见猛烈尖利的刹车声，林煦肯定会停下车来抓我回到车上去。我吃力地撑着路面起身，发现因为刚才的跳车举动，右脚崴了｡
这可怎么办，我必须得快点走。这样想着，我抬脚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着。从右脚踝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使我头昏脑胀，求生的欲望提醒我必须坚持走下去，无论林煦会不会追上来，我必须得走。
嗵的一声。
在我意识到那是铁棍重重击打在我右腿上的声音时，自己已经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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