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by张爱玲)
“您收到一个同城漂流瓶”。屏幕右下角的弹窗将她的目光从泡沫剧中转移出来。反正闲着,随手点开来,是一个应用发来的消息。
百无聊赖的毕业前夕,工作找好,上班的日子定好,万事俱备,只等七月。她每天要想的只是怎么打发时间。
“每天能在学校看到他,起早贪黑我不怕,功课多任务重我也不怕,视线里他的存在就是我坚持的动力。加油,熬过黑色六月就去表白!”
原来是类似树洞的应用。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是好,梦想可以和爱情划等号。她为妹妹加油,又不由得顾影自怜。21年寻寻觅觅,依旧冷冷清清。于是灵机一动,抛出一个同城漂流瓶,“执吾之手,与吾偕老,今君何在?莫等花期不再空留憾!”
“您有一个新瓶子!”秒回总是让人格外惊喜。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秀英语呢,说不定也是闲得发霉的毕业生。有点意思,“公子何许人也?”
“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
一收一发,战无不胜的学霸与能说会道的雅痞,上演了十来天的拉锯战。
他,大学在H市,家离B市不远,大她一岁。巧的是他俩生日同一天,5月21,古灵精怪的双子。新奇又有趣,油嘴但诚恳,她对他印象很好。
同意了他的见面请求,她把地点选在学校。
校门外,熙攘人群中,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兴许是所谓的第六感。又或者,单纯因为对方比较帅。整洁的衬衫和西装裤,瘦而挺拔,手里反握一个男士小包,干净利落,轻熟稳重。
校园里转悠,网上能说会道的她,却是拘谨不已。只记得他线条感分明的轮廓,蝶羽般扬舞的长睫毛,以及迷死人不偿命的低音炮。她早已沦为迷妹。
他的住处离她的学校一个半小时车程。畅谈俩小时后,他须得回去。校园不大,寝室很近,他却坚持送她到楼下。
临分别时,她把准备好的巧克力握在手里。她伸出右手的同时,戏剧性的是,他的右手也伸了出来,手心里一盒果汁软糖。聊天时她无意提过自己喜欢吃糖。
分毫不差的默契,突如其来的惊喜。他们对视着,会心一笑。
才转身他就发来短信,“你好,糖果。”
他说欣赏三十年代画报上的美女,圆脸、稍胖,而不是现在主流的骨感。这正是她的模样。
她说男生要幽默、大气、有担当。她觉得他就是这样品质的人。
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她的嘴角似脱离了地心引力,一直保持上扬。
他可以在加班三天两夜后,离开公司第一时间不是回家休息,而是乘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来看她。过马路永远把她护在远离车辆的一边。点餐她做主,取餐他义务,逛超市的战利品也从不让她拿。每天道早安、晚安,还偷偷把微博名改成和她一对。
如此种种,俩人顺理成章在一起。她每每埋怨,才二十五天就让他追到,吃亏了。他作诚恳状,说不管多久,他会一直追,因为第一面他就确定了,她就是他在找的那个人!
俩月,不大的校园处处是他们甜蜜的踪影。第三个月他出差到H市,从形影不离到暂短分离,她心里有些落差,还好他会将行踪一一汇报,她才稍微心安。
整一个月后,他回来了,粘乎劲儿又继续。她以为自己备受爱神眷顾,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这天参加学校的一个活动,他手机像素比较高,她就借了去拍照,他在咖啡厅等着。空闲的时候,她准备登录QQ告诉他活动时间推迟了,可能需要多等一阵。
手机QQ自动登录,是陌生的号,只加了一个好友,头像是女孩子。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过去的,我好想你。
她点开聊天记录,“你好,我叫XX(他编了个名字)”……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离开H市我也很舍不得,最不舍的就是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多么熟悉的套路,只不过女主角另有她人。时间是一个月前,他正在H市。震惊,愤怒,心碎,她觉得自己被请入了一场闹剧。“你是我的唯一”“你是全世界”“我只喜欢你”“在一起一辈子”……通通是假话,或者说,是台词,自己在这个情场老手面前,输得彻底。
她不晓得怎样坚持到了活动最后,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行不知足所在。愚蠢至极,以为得到全世界,奈何只是一个从别人世界路过的傻子。
见面时,他依旧热情,她只觉恶心,强装笑容回避。对这事只字不提,毕竟自欺欺人比承认被人欺骗容易些。
后来的几天,她刻意躲着他,不是借口学校有事,就是说跟同学有约。正好他公司也忙,他顾不上她的异常。
煎熬了一个星期,她决定从这场他一手导演的多幕爱情话剧中退场。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泪水弥漫中发出这条短信,然后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跟同学踏上了前往西藏的毕业之旅。荒诞的初恋,莫名的收尾。
半月有余,走出阴郁的她又开朗活泼起来。旁人以为已痊愈,自己才知道伪装多累,心里的窟窿补不好。
他来过她的世界,又匆匆地离开。也许他已与新欢如胶似漆,正如三个月前的她和他,但又与她何干呢?
来到单位报到,和他的故事正式翻篇。在警卫处做登记时,保安大哥惊呼”原来是你啊!”
她心中一只小小羊驼跑过:我有案底吗?
“哎呀不是,这半个月有个男的来了三次,都说找你,我说压根儿不认识啊!他坚持说还会再来!”保安连忙解释道。
她一头雾水,却也没空多想。忙碌的岗前培训无比充实。
周六一早,她被保安的电话叫醒。匆忙梳洗后赶到单位,远远认出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捧了好多糖和玫瑰,开口便是,“你好,糖果”。
保安大哥心领意会,让他俩进了会客室。
他说,突然联系不上她,世界都乱了。
他说,恨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反常。痛定思痛,才想到罪魁祸首正是漂流瓶。
原来,他跟同事一道出差。同事没谈过恋爱,他就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之。同事想如法炮制,奈何自己的手机不支持这app,就借用了他的。于是,就有了她看到的那一幕。她不问,他也没机会解释,甚至不知道情况就被判了刑。他知道她的单位在哪,却不清楚她什么时间来报到,只好一有空就过来守株待兔。而今天,他就是乘了最早一趟6点半的大巴赶过来。
她喜极而泣,感谢爱神终究是理智的。重获至宝的感觉,美妙如歌。
他如释重负,清除了所有聊天软件的记录,还启用了好友加密功能。没有他的指纹,谁也看不到那一个神秘分组,各大学单纯可爱的学生妹。